云惊凰出宫时,走得是偏僻小道。

一条竹林幽径长而宁静,还有无数天然怪石林立,雅致不少。

路过时,恰巧有一棋盘布设在路边。

上面的棋是残局。

她心情好,看到那棋局,没忍住伸出一只手,随意拿起一颗棋子放下。

原本两相争斗、互不相让、互相牵制的棋局,忽然白子一方占据先机。

帝长渊回宫来拿换洗衣服,知她入宫,特地等在此处。

隔得远远的,就看到那女子红色束袖衣,冷艳冷漠。

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落下棋子。

举止从容间,已纵横捭阖,令棋局骤变。

竹林的光影恰巧洒落一些在她身后,她宛若是运筹帷幄的女诸葛先生。

帝长渊迈步过去,毫不吝啬夸赞:

“惊鸿神督才智无双,是长渊所见女子里,唯一揽月惊华之人。”

云惊凰看到他,眉心顿时一皱。

又碰到了?

“真晦气。”

她扬出话后,径直与帝长渊擦肩而过,大步离开。

帝长渊也不拦她,甚至早已习惯她、习惯所有人的恶言相加。

他看着她冷漠的背影,薄唇轻启:

“踏月姑娘,你当真还是执意孤注一掷、押在九哥身上?”

云惊凰理都未曾理他。

林隽走上前来,低声道:“殿下,是否安排人……”

话还没说完,帝长渊冷厉的目光已扫过去。

帝长渊目光又落在棋盘之上。

之前女子一手负手而立、一手拨动棋局的从容姿态,已深深印刻入他的脑海。

惊鸿神督……踏月……

唯一能入他眼之女子。

饶是这么多次交锋,他早该杀了她,可他却下不去手。

翌日。

御书房。

文帝帝高祁看着手中奏折,不经意地问:

“近日宫中未出现何事?”

“回皇上。”德公公立即答:“各宫都十分安分。

九皇子在书房里每日习书,想着为皇上您分忧呢。

十一皇子也去赈济江南灾民。

这两个皇子,都是安分之人。”

帝高祁若有所思。

太子与六皇子死后,剩下的这些皇子,的确安分不少。

只是……

这二人当真是那般安分?

龙御山角逐一事,当真无他们插手?

帝高祁眸色深邃,吩咐:“让太保前来。”

那日只有太保最为安分,一直单纯保护着他这皇家之主。

很快,尉迟峻岳走进来,恭敬行礼。

帝高祁撤退所有人后,吩咐:

“尉迟爱卿,你代朕去办件事。

“亲自去查查朕的九儿子,以及十一,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

这段时日未发生事宜,反倒令他心中惶惶。

“是!”

尉迟峻岳离开。

作为太保的他为人谨慎,又武功高强。

经过他的调查,当晚半夜,尉迟峻岳就进宫禀告:

“皇上!十一殿下一直在城郊安置流民。

但……九殿下他……”

帝高祁眼皮一跳:“他如何?”

“九殿下擅自出宫,易容行事,还会见了周家家主等人!”

尉迟峻岳神色颇有些焦急:

“他们在城外几里地之处,还暗中汇聚不少人。

看似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实则坐在蓬中议事,长达一个多时辰。”

帝高祁手中的折子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帝台隐!帝台隐!

这个他认为无害的九皇子,本是他如今在所有皇子里最属意之存在。

可没想到,尽一直是他在暗中搞事!

“朕倒要看看,此次他又想做什么!”

帝高祁亲自起身,大步走出去。

尉迟峻岳快步跟上:“皇上,不可,若真有什么,皇上龙体安危……”

“怎么?你一个太保还保护不了朕?”

帝高祁心情不悦地怼了句。

他坐入马车之中,径直离开皇宫。

马车是特地准备的低调马车,无人能认出,身后只跟了几名伪装成家丁的护卫。

而暗中、跟着太保等精英金甲卫……

山脉之中。

帝台隐正在与新焕交代事宜:

“记住,此次事宜务必保密,切不可对任何他人提及半字!”

“是!”

新焕应下,开始去帮着别的人处理事宜。

帝台隐也亲自走在一堆堆建材之中,看那些木料之选择,查地基之深浅。

帝高祁便装前来,坐在马车中,隔得远远的,就看到林子里一群人正在忙碌来去。

这里,宛若是要修建什么秘密基地。

帝高祁一个眼神,太保暗中抓了个和尚前来。

那和尚被推上车,就看到最前方坐着的男人,虽是便装,但周身的威仪喷发。

尤其是那凌厉的双眼,天生带着与生俱来的令人不敢反抗的威严。

是文帝!

和尚在寺庙中是个大长老,帝高祁去上香时,他还帮忙备过香烛。

“皇上!”

长老跪在地上,“阿弥陀佛,老衲见过皇上。”

帝高祁没让他起,一直端坐。

尉迟峻岳冷声呵斥:“文帝在上,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你们随九殿下在做什么!”

“这……”长老十分为难。

但看到帝高祁那凌厉蕴藏着杀意的眸子,只道:

“阿弥陀佛,九殿下来寻老衲,只是想让老衲帮忙,建一九层长生塔而已。”

帝高祁眸色顿时一变:“九层长生塔?”

“回皇上,此塔修成,一至九楼可供奉佛像共计108尊,享人间香火,能佑生者平安康健,永世不衰。”

长老说着,还拿出身上的图纸呈上:

“皇上,这是九殿下与老衲这两日不眠才商榷出来的图纸。”

帝高祁接过看。

图纸上清清楚楚记载着长生塔的规模、用料、乃至是佛像。

甚至还有关于对帝高祁康健平安的金雕祝词。

尉迟峻岳忽然想起一事:

“皇上……之前九殿下每次来送册子时,好几次听闻你咳嗽、头疼。

他还问过臣,关心过皇上您的龙体。”

帝高祁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太子谋反,六皇子亦谋反。

这一个个皇子狼子野心,皆巴不得他早死。

只有他死了,皇子们才能早日上位,再不受他管束、压制。

可帝台隐……这个九皇子,竟在暗中为他修建长生塔,意图为他祈求平安,想让他福寿延绵?

他活得越久,帝台隐越不可能做皇帝……

长老又道:“九皇子担心皇上骂他劳民伤财,也是想给皇上准备明日的寿辰大礼。

所以严令让所有人保密,不可透露半字。

皇上,还望你成全他一片孝道,权当不知吧,阿弥陀佛。”

帝高祁收起图纸,递还给长老。

“是朕多疑了。那还劳烦长老,多多襄助于他。

朕这九儿子,哎……”

送走长老后,帝高祁隔得远远的,看着山林之中那些忙碌众人。

帝台隐也在其中,在亲力亲为帮着提土浆,打地基。

仔细想来,帝台隐从小到大、经常用周家钱财帮他准备诸多礼物,从来不曾告知任何人。

有时候赈灾拨款、修庙建祠等,也是帝台隐在暗中让周家出款。

十多年来,帝台隐从不在乎那些虚名,淡泊名利。

就如今日……

暗中做如此大事,若不是他安排太保来查,还会一直被蒙在鼓中……

帝高祁经历过两个儿子的背叛,到底是心生柔软。

“朕这么多儿子,总算有一个懂孝道……”

他心中,隐隐做了决定。

而另一边。

今日天一亮,丞相府就在筹办大宴。

几乎京中有所身份的人全都来了,庆贺傅瑜君苏醒,也贺云初鹭归家。

在傅家的安排下,整场宴会极尽盛大、奢华。

云震嵘还毫不嫌弃地带着傅瑜君,将云初鹭挨个介绍给来者。

“这是我的三女儿,初鹭。”

毕竟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许多人早已忘记。

甚至当时傅家云家也打压,还有很多人不知情。

而且即便知情者,众人只知傅瑜君与那人衣衫不整,发生了可耻之事。

但不代表云震嵘后来就没与傅瑜君发生关系。

有人暗暗说:“云震嵘丝毫也不介意,说明这女儿就是他亲生的!”

否则若时间推算,是那人的孩子,云震嵘能做到这般疼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