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来的。

她以为我被吓住,扑闪着一双大眼继续道:“江姐姐,你知道什么是军妓吗?我不小心听哥哥的属下说起过,是将那些获罪的,或者被发卖的女子召到军中,光是想想就很可怕了。”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不过江姐姐你放心,娉婷最欣赏识时务的女人了。娉婷小时候在房中遇见蚂蚁,都会用蜜饯将它们引到屋外。若它们乖乖爬走,也便罢了。若继续出现碍本小姐的眼,本小姐就拿一把火,将它们全都烧死。蚂蚁燃烧时那‘噼里啪啦’的响声,别提有多悦耳了。娉婷至今,还记得十分清楚呢。”

恶魔!

真是个恶魔!

赵首辅清名在外,怎会生出这样一个邪恶的女儿?

我稳住心神,道:“赵小姐,你想让我如何做?”

她拍了拍小手,道:“江姐姐果然是个聪明人,没让娉婷失望哩。娉婷要求不高,只想让江姐姐离开瑜哥哥。江姐姐能做到吗?”

我摇摇头:“做不到。”

在她变色之前,又道:“非是我不想离开,是成瑜派人看得紧。”

她这才舒展眉头,道:“江姐姐无须担心,娉婷可以帮你。这样吧,明日下午,娉婷就安排你离开亭县,并给你足够的银两。今生今世,你都不要再出现在瑜哥哥面前了。”

我想了想,道:“明日太紧,后日吧。相信拖延成瑜两天,对赵小姐来说不是问题。”

她眼睛里星光熠熠:“好,后日便后日。江姐姐可不能食言哦。否则……”

我冷冷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了,赵小姐无须再提醒。”

赵娉婷终于走了。

我如同虚脱一般瘫倒在**。

荆月被成瑜叫去,也不知有何吩咐,还未回来。

屋中烛火摇曳,更显冷寂。

我以为可以清净了,未料又来一个不速之客。

与前几次不同,这回她是孤身一人而来。小心地将门闩闩好,才踱至我身边。

“江年年,你知道本王妃为何不同意你与瑜儿在一起吗?”

我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叹息道:“其实,你若只是普通女子,想做瑜儿的妾,也未尝不可。只消你懂得分寸,敬爱娉婷,且在子嗣一事上让着娉婷,本王妃可以允许你进入北陵王府。”

面对一个两次害我之人,我已没有与她虚与委蛇的必要。

“王妃怕是弄错了,民女从来没想过要做成大人的妾。民女虽然身份低微,亦懂尊严二字如何写就。还望王妃莫将自己的一番龌龊之心,强加到民女身上。”

“是吗?”她不信,反问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寡廉鲜耻之人,还能生出自尊自爱的女儿吗?真是可笑!”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道:“王妃还有何事?若无要事,还请走吧。”

她一动未动,眼神里全是志得意满:“江年年,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身世?什么身世?

我叫江年年,家乡蒲县。我爹名叫江彬,原是个师爷;娘亲名叫梅霜,如今已一刀两断。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啊,为何北陵王妃会有此一问。

王妃似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道:“江年年,本王妃调查过你。你家中之事,本王妃了如指掌。你的娘亲,是否待你未如亲生?好东西都紧着你妹妹,脏活累活却全都扔给你。甚至不惜让你妹妹前来夺你的男人,处处与你作对。你看你的一双手啊,与下人有什么两样?”

她是来亭县后才得知我的存在,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打探到我的家事?我在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一个人——沈博。

真是阴魂不散!

我不想相信北陵王妃,抗拒筑成了一座山。可是往事呼啸而来,山渐渐地有了裂缝。

我也曾怀疑过,自己不是娘亲亲生。可爹爹说是,我便打消了所有的疑问。

现如今王妃再次说起,我心中疑窦更甚。

娘亲两次出卖我,不惜将我推入火坑。我实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般狠心的母亲。

莫非,我的身世另有文章?

烛火微暗,发出“哔啵”之声。

王妃拿起剪刀,剪掉一段烛芯。

屋内又明亮了起来,王妃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有着异样的红光。

“江年年,你可否想过,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

“本王妃说,你的生母,另有其人。”

我摇着头,不想落入她设下的圈套:“不,我不相信。”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样想。本王妃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确认你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你们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本王妃绝不会弄错。说来你的生母,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我竖起耳朵听着,心里已相信了七分。

只是未显露出来。

好想问她“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心中迫切地想要去见一面。但如今是敌我较量之际,我不能先自乱阵脚。

王妃毫不介意我的“无动于衷”,自顾自道:“说起那段岁月,真是很久远了呢。久远到你若未出现,本王妃都差点忘了。记得那时,她以中人之姿同时与几个男人产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足可谓是手段高超。直到后来生下你,都难以说清你的生父是谁。啊,对了,有一桩事,本王妃一定要告诉你。”

“何事?”我直觉此事不一般,心脏跳得极快。

“你知不知道,原本你的命运不该如此惨淡的。你看赵娉婷,花儿一样,天之骄女,众星拱月。就连瑜儿,都要让她三分。而当时赵首辅心悦的,正是你的母亲。只可惜赵首辅对你母亲一心一意,你母亲却水性杨花,做出伤风败俗之事,然后有了你,彻底断了与赵首辅的情缘。若你母亲能洁身自好,何至于生出一个野种!你若成了赵首辅的女儿,哪里会是如今这般低贱卑微的身份呢。”

我心中起了惊涛骇浪,骨节被捏得发白。面对王妃忘乎所以的笑容,我听见自己还算镇定的声音。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是吗?”她抚掌大笑着,“你若真的不信,不会这样急吼吼地跳出来辩白。江年年,你到底是嫩了点,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本王妃?本王妃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凭你,也敢和本王妃斗!”

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狰狞。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们永远无辜,永远能得到男人的怜爱。可是最后呢,下场还不是一样凄惨!”

我咬着唇,忍住不问。

已经败得很彻底,不能再败得很狼狈。

王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添上了最后一把火:“江年年,或许你足够冷漠,不好奇你母亲最后的下场。但本王妃素来仁慈,总是不忍真相被掩埋。你母亲品行不端,终究招来了仇家的报复。听说那一夜下着大雨,你母亲被仇敌追杀。马车翻落了悬崖,尸身找了三天三夜都寻不到。后来,有人在离悬崖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一具被野兽撕咬过的尸骨,浑身上下,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就连头盖骨上,都有两个牙印呢……”

“够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不想再沉浸在她的故事之中,于悲怆之中,发出一声怒吼。

她看到我如斯反应,仍不满意,笑容中恨意迸溅,似射出无数火星子:“你娘欠我的,终要你来还!江年年,你以为你的悲剧仅是这些吗?你是如何去到蒲县的,又是如何成为师爷江彬的女儿,江彬与你娘,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一切,总要有人来解答。”

我如坠深渊,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急得从**扑下来,抓住了她的衣袖:“你……你究竟……对我爹……做了什么?他只是一介凡夫,他是无辜的!”

王妃一寸一寸拽回了袖子,将我掀翻在地上:“江年年,你不觉得你醒悟得太迟了吗?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小腹,传来锥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