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寒意恻恻,我尽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你想问些什么?”

他带我来到一个无人的屋子,压低着声音道:“你有没有,用图纸去换你爹?”

我点了点头:“有。但我没有泄露官府的机密。我带过去的图是经过修改的,相当于是一张假图。而且当时在庙里,我带过去的图纸是被揉皱了的,而你怀里的那两张却光洁如新,所以我敢断定,歹人伪造了一份。”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改”这个字,盯着我的眼睛道:“你进过我的书房?”

“是。当时你不在,一个官差给我开了锁。我进去以后,看到了一个铁匣子,将它打开,便发现了一沓资料。”

他的脸色黑黢黢的,甚是难看:“书房的钥匙,我都随身携带,不曾交给过任何人。你说的那个官差,长什么模样,如果再让你看见他,能否认得出来?”

我回答道:“能。”

成瑜立即召集所有人,在正厅等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官差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有些正在值守走不开的,也有画像可以辨认。

可惜我一个一个看过去,始终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我有了个不好的猜测:“那个人,会不会不是官府的人?”

成瑜沉吟道:“倘若你见到的是假的官差,那么真正的官差去了哪里?来人,取值守簿。”

值守簿被呈上来。

成瑜指着一个名字,问:“李昆呢,人在哪里?”

雷鸣再次点了人数,道:“回成大人,李昆……好像……不在这里。”

成瑜怒意森森:“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

雷鸣带着一队人而去。

黄大人弯着腰向成瑜谢罪:“成大人,都怪下官,是下官无能,竟让贼人在自己管辖的地界中犯下这么多事。”

成瑜不带感情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无能!本官希望,你只是无能。”

黄大人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成瑜怀疑黄大人了!

知府官驿是何等地方,理应防守严密。却被人轻松混入,黄大人难辞其咎。

他借口继续查案,想要遁走。

我叫住他,问:“黄大人,当时我们明明说好的,我去赎回我爹,而你派人在我身后跟着。我们还约定了暗号,我一叫,你的人便出来救我。然而我叫破了喉咙,都没有等到援兵。请问,你是否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黄大人忽然挺直了腰板:“解元这番说辞,是在怀疑本官吗?本官好心帮你,你却反过来咬本官一口!歹人狡诈,本官的人跟丢了也属正常。你可以质疑本官的能力,却不能怀疑本官的对皇上、对成大人的一片忠心。”

成瑜眸中狠厉乍现,一纵即逝。

他的拇指轻轻地按压着食指,骤然笑出声来:“解元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黄大人又何须如此认真?至于黄大人的失职之举,本官是一定要追究的。轻则降职,重则罢官,黄大人做好心理准备。”黄大人立即跪下:“成大人,这……下官虽然有错,可罪不至此啊。求成大人看在下官多年来任劳任怨的份上,替下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成大人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

成瑜正色道:“皇上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同样,本官的眼里也容不得。黄德,你好自为之。”

黄大人不再言语,失魂落魄地退下了。

待只剩下我与成瑜两人,成瑜道:“这个黄德,有大问题。”

我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回忆着方才黄大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在你说出‘轻则降职,重则罢官’这一句时,黄大人的反应十分奇怪。他太慌张,太急迫,与之间的镇定判若两人。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不怕被罢官,他是装的,用来迷惑我们的。”

“说下去。”

“这就涉及到了黄大人陷害我的动机。他一个堂堂知府,何以要与歹人合作?诚然幕后之人权势滔天,他或许会畏惧。但泄漏矿藏与火药库,却是死罪。且素有青天之名的成大人恰好正在本地,此时受挟动手颇为不智。两害相权,黄大人不会那么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黄大人有把柄捏在对方的手上。而这个把柄,亦是死罪!”

“啪!啪!啪!”

成瑜鼓起了掌。

他不紧不慢道:“江年年,你变聪明了。”

我无奈道:“只是想要自证清白,所以不得不多几个心眼。”

随后,与他说了贼人害我的每个细节。

说完,我诚恳道:“成瑜,你相信我,那两个乞丐想要侮辱我,却没有成功。还有,你怀中的图纸,一定是他们提前准备好,故意留在现场的。”

也许我话中的急切与真挚打动了他,成瑜握住了我的手:“好,我相信你。”

我扑进他的怀里:“刚才,你吓死我了。”

他幽幽道:“如果我说,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怀疑你,你信吗?”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他说:“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怀疑你。是你对我不够信任。但我不会怪你,每个人的性格都有成因。过去是我伤你太深,你才会这般疑神疑鬼。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眼泪凝在睫上,将落未落。

苦痛的伤疤,在时光静静地流逝中渐渐愈合。

成瑜更紧地抱住了我,道:“我与你同在一地,还让你被人陷害,追根究底,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的过错,我来承担。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还你清白!”

现在唯一的证据,便是他怀中的图纸。

他掏出来,给我看。

“你能发现什么?”

我惊呆了,上面分明就是我的字迹。若非我记忆完整,我几乎要怀疑这字是出自我手。

我摸了摸那纸张,又闻了闻上面的墨水。

成瑜在一边摇着头道:“我已经仔细辨认,纸张来自云州,墨汁则是广平产的,与我书房中的,一模一样。”

“所以,贼人是进入了你书房,现取现用。”我肯定道。

“不错。”成瑜继续分析,“这没什么,进入书房也没什么。让我疑惑的是,对方是怎么打开铁匣子的?梅花易数奥义玄妙,普通人如何会解?据我所知,最近南方有个三年一度的玄门大会,所有有道行的玄门大师皆去参加了。”

我在电光石火间想到一个人。

“赵娉婷!”我喊了出来。

“怎么会是她?”成瑜将信将疑。

“起初我也不确定,但同样的事,在她身上发生了两次。第一次,她发现亭县官驿的地下有机关,故意将我困在了里面。第二次便是现在。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成瑜没有立即否定我,而是审慎地考虑着。

“如果你的猜测为真,那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

“谁?”

“赵娉婷的兄长,赵赟。”

我竖起耳朵听着。

“我曾与赵赟一同杀敌,亲眼见过他利用奇门遁甲排兵布阵大获全胜。赵娉婷很有可能与赵赟师承一人,又或者,赵娉婷的本事就是她哥教的。”

我深以为然,却不免担心:“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不,我们有。”成瑜道,“你不是说,那个谎称名叫张三的鼠眼男人像士兵吗?我瞧着也像。且害你之时,他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叫了两个乞丐,这说明什么?”

我不敢细想当时的情况,摇了摇头。

成瑜眼中浮过一阵光亮:“战场上刀剑无眼,极易负伤。非是他不想,而是不能。只要检查下他的身体,就能证明一切。”

这真是今日最好的消息了。

原来只要两人齐心,再大的难关也能一起度过。

他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脸,脉脉含情。一朵花在我心头绽放,无声无息。

岁月静好。

窗口突然跳进来一个人,一个打滚落在我脚边。我吓了一跳,立即退到成瑜身后。等站定后一看,原来是小芋头。

成瑜斥道:“你小子又没规没矩。”

小芋头挠着脑袋道:“这不着急,赶着给主子你送证据嘛。”

我眼睛一亮:“你找到证据了?”

小芋头昂首挺胸道:“可不!我小芋头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成瑜横了他一眼:“再贫嘴,小心我削你!证据何在,还不快拿出来。”

他嘴上虽然是生气的,可眼神骗不了人。他对小芋头,分明是欢喜得紧。

小芋头拿出一物放在成瑜的手心。

成瑜端详了一会儿,道:“丁芋,这回我记你一功。”

小芋头高兴得跳了起来:“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