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小区时,地下车库被民警围住,居委会大妈还有保安在警戒线外,急得跳脚。这小区是著名的无犯罪小区,无论是卫生还是居民素质,常常被区里称赞。
时不时地颁发点奖金和证书,都够他们乐上一阵子。谁能想到会出这么个事。别说再评选优秀小区,估计要上黑名单。
宁芷推开絮絮叨叨的长舌妇,跨过警戒线走在里头,区里派了法医过来,不是宁芷认识的人,她不好再参与进去,只能站到不远处看着。
黑色的车里坐着口吐白沫的男人,很壮硕的身板,面部扭曲狰狞,眼球凸出,脸和脖子上有很深的抓痕。
男法医个子高,在死者的四周爬来爬去地检查,出来时,鼻子上都是汗,把手套摘下来放进口袋,才去擦汗。
“死者是中毒死,看着像河豚毒,尸体还有温度,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具体的信息要回去做了尸检才知道。”
陈相正从法医身后钻出来,挑着笔录上的重点说:“许茜老公平时七点到家,许茜在家等了一个小时不见上来,打电话有人接听但没人说话,她感觉不对就下来找人。车门是内锁,外面打不开,她来的时候人就没气了,然后打电话报警。我们离得近,最先赶到现场,时间只隔了五分钟。”
“监控呢?”
“地下车库一直没安过,业主放心,物业省心更不想弄。”
走过一圈,宁芷又绕回车前问:“许茜呢?”
陈相正说:“在屋里,孩子也知道这事,都在那儿哭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听邻居说,这一家子都指望男人赚钱。接下来,日子可能就难咯。”
宁芷和江桓对视:“我去楼上看看。”
客厅里,许茜搂着她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小姑娘不懂什么生死离别,眼睛红通通的,声音糯糯的:“妈妈,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甜甜,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们母女又哭了好一会儿,宁芷坐在沙发上翻报纸慢慢等,小姑娘哭得累了,抱着许茜的腰昏昏欲睡。
许茜站起身想要抱着她进卧室睡觉,宁芷赶紧起身去拦:“茜姐,你帮我倒杯水吧,我帮你把甜甜抱屋里去。”
许茜面露难色:“不好吧,甜甜很重,还是我来吧。”
“没事没事。”宁芷更快一步地走过去,从许茜怀里接过甜甜,似乎是怕冷,茜茜直往她怀里钻,嘟囔句:“妈妈,我怕。”
宁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把她抱进屋子里的**,床单是洗旧的粉红色,上面的图案很淡,房间里没有毛绒玩具,小课桌上摆满练习册,一点孩童气息都没有。
隔着门能听见厨房里烧水的动静,宁芷没过多的犹豫,坐在床边,直接掀开甜甜的毛衣。
小孩子身上本该有的细腻白嫩,在甜甜身上完全看不到。整个背部都是紫红色的淤青,一层叠着一层,难得看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她撩开衣服再往上,门外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许茜踉跄地跑过来,捂着甜甜的衣服往下遮,眼泪珠掉下来:“别这样,孩子还小。”
宁芷错开身,扯过她的手臂,把整条衣袖掀上去,同样的青紫一片。许茜挣扎着抽回手臂,宁芷紧接着去拉领口,许茜脖子上有明显的手印掐痕,大大小小那力度分明是要人命的。
“你老公家暴,为什么不报警?”
许茜把领口从宁芷手上抽回来,低下头摆弄着领口,有些自嘲:“有次他打我打得厉害,我跑出去想让大家帮忙,居委会主任和我说,小两口吵架,别这么嚷嚷,影响小区和谐文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男人把我扯回家。我没办法,身边的人都不帮我,连小区门都走不出去。”
“你希望你老公死吗?”
许茜猛地抬头看她,脚步不由得后退,嘴唇颤抖:“我希望他死,死得越惨越好,他打我就算了,连孩子都不放过。可我不会杀人,我的孩子不能没有我。”
“那崔志安呢?”
许茜看着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抿着嘴唇,怪异地看她一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宁芷也不兜圈子:“崔志安会为你杀人吗?”
“你疯了吧,这是人命,不是草芥,怎么说杀就杀。”
“你没关注过社会新闻吗,当年参与过孤儿院案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孤儿院的临时教师,电器维修工,那些定期上门的叔叔们,还有研究儿童流感疫苗的教授。那些人都是被崔志安杀掉的,有罪该万死的,也有无辜受累的。八年前他从国外回来,屠戮便开始了。”
“我和小安哥二十几年没见过面,他可能连我是谁都不记得,怎么会为我杀人?”
“你记得他不是吗?”
“他在孤儿院帮过我,但他帮过更多的人。我对他从来不具备特殊性。”
许茜没再说,但宁芷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崔志安帮过很多人,也解决掉很多伤害过他们的人,他不会记住那么多人,只是一场单纯的报复。
可谁信,许茜老公的死法分明和赵帆一样。崔志安和胡海是一伙的,这毒他们有,想杀人很容易。
他们既能在监控下明目张胆抢江桓身上的芯片,自然能做到在没有监控的地下车库杀一个有家暴行为的男人。可在尸检结果出来前,又不能妄下结论。
宁芷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那辆车还在,尸体已被运回局里。现场还有太多线索需要收集,凶手走的每一步都不会毫无破绽。
车上有挣扎痕迹,车窗和门把手布满了凌乱的指纹,在车后备箱里找到一个巨大的保温箱,下边铺着一层暖宝宝,还有余温,上面附着着一层薄薄的结晶。
晚上鉴定结果出来,从死者鼻腔中提取的结晶查出了甲基苯丙胺成分,和蔚然集团那两个人的死亡原因一致。
于是,江桓主动找上于城。大会议室里,显示屏上一条条地出结果,条数越多于城眉皱得越紧,直敲笔:“为什么这毒品搞得像路边摊一样,哪里都有?”
江桓低着头,面部浸在阴影里:“你知道流感药里有种药材是麻黄草吗?麻黄草也是制毒的一种原料。我把我父母的那份资料传真到了芝加哥,那边给出的结果是,确实是治疗流感的疫苗没错,但内含过量的麻黄碱。”
“你父母最后一项研究是冰毒?”
“不确定,等芯片的内容破译出来,真相可能就会明了了。”
于城不说话,嗓子又开始发痒,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低气压,他双手握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响:“先从死者身边调查。陈相正你把死者从单位出发到家一路上能搜集到的监控都找回来,杨路你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把芯片破译出来,江桓你和我来一下办公室。”
在场的几个人全部顿住,没人明白江桓这手牌要怎么打,更不确定局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这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小案,但凡追究起来,所涉及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小办公室里,于城和江桓面对面而坐,和第一次聚餐时一样的画面,那时他把江桓当成敌对的人,离场时因为三两句话险些动起手来,那时候的讨厌是真的,现在的无措也是真的。
“若是你父母真的参与了制毒,用孤儿做实验,你打算怎么办?”
江桓眼皮都没抬一下:“开场发布会,从头至尾把事情讲出来,从谁开始,谁的罪,谁遭殃,都搬出来讲一讲。”
“你父母是受人尊敬的教授,他们研究出很多药品,现在市面上最好用的神经抑制药是他们的研究成果。”
“做对再多的事情,都不能抹掉害人的事实。”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于城不再发问,从沙发上站起来,从高处俯视他,对方也迎上目光。
于城突然发现,无论什么时候,江桓都不曾处于过劣势,哪怕受伤,被威胁,都不曾露过惧意。哦,除去那次在神婆家。
不过,于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那样的画面,毕竟江桓不会再让宁芷一个人深处险境,因为他会陪她一起,像在洲地那样有难同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开口,我尽全力帮你。”
江桓笑,一切早已了然于心:“还真有,去机场接一个人,但要想办法避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