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里传来阵阵脚步声,大家都在朝着这个方向跑来,江桓双手撑开,箍住怀里的人的肩膀:“乖,没事。”

江桓抽回手,看了眼大厦里拥出来的穿着安保制服的工作人员,抬手要揉宁芷的头,又看了眼指节间的血,把手收回揣进口袋:“先不能陪你回家了,还有些事要处理。”

宁芷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江桓朝着她笑,在那群人冲出来的那刻,转身快速地跑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隔着车窗看那群人一个个地撞过宁芷,脚踩离合,猛地倒退离开。

那群人疯也似的在车子后边追,喊叫声极大,宁芷也跟着回过神,跑向自己的车,整条手臂都在抖,她极力压制住抖动,按上车锁,颤抖地去摸手机。

开机键始终按不稳,碎裂的屏幕一片白,闪得她闭上眼,低头间却看见自己前衣襟上蹭满了暗红色的血。

出门穿的是件嫩粉色的棉服,可现在不止前襟,袖口、领口都是模糊的血迹。

宁芷双手捂着脸趴在方向盘上,指尖有淡淡的腥味。明明只是普通的夜晚,一切都变了,崔志安从杀人者成为被害者,而江桓从幸存者变成逃亡者。

短信提醒,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来自江桓。

“小心。”

只字未提这消失的两个小时里发生过什么,但他俩都清楚,崔志安不是江桓杀的。即便他杀了江桓的父母,江桓也不会杀他。

宁芷搓着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接下来的事情会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江桓将不能再参与调查案件,不仅如此,在抓到真正的凶手前,他会被通缉,会没有藏身之处……

是谁杀的崔志安,胡海吗?为什么杀崔志安,叛变吗?

急匆匆地回到警局,于城他们都坐在办公区,小声地说话,看见她进来纷纷噤声,杨路眼尖,看见她身上的血痕,从椅子上跳起来走过来:“宁法医,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她拉开最近的椅子坐下来,“你们都知道了是吧,江桓被怀疑是杀害崔志安的嫌疑人?”

“不是怀疑,现在已基本确定他为嫌疑人。”

于城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正在播放的是一条视频,视频的角度很刁钻,正对着江桓的方向,连江桓眼睑上的粉红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他衣领上抓着的那双血淋淋的手。

崔志安的腰上插着一把透着红的刀子,嘴唇颤巍巍地吐字:“是我杀了梁永德,可……我……不能……死……”

紧接着是一段黑屏,不足一秒又继续播放着视频,是那段崔志安和胡海对话的视频。

发布微博的人写了千字文,将江桓的身份写得一清二楚,市局特调的公务员成凶杀案最大嫌疑人,事关重大,又把江桓的父母被害案也调出来,通过夸张的词汇描述了江桓背负着父母被害一事痛苦地走过六年,终于找到机会报仇的故事。

宁芷憋着一口气:“胡说八道!”

没等到通缉令下来,宁芷就被上头的人带走审问,翻来覆去都是问她知不知道江桓在哪儿,有没有参与杀人,他为什么杀人。

宁芷除了说他没有杀人外,再也没有第二句想说的话。任凭那人摔资料的声音震耳欲聋,她还是无动于衷。

每个共事的人都逃不过轮番审讯,一个来回下来,天已大亮。

从审讯室出来,宁芷有些虚脱,扶着墙去洗手间洗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清醒了不少。一路上都有人盯着,孔武有力的男人从洗手间门外又跟到办公区。宁芷把手上的水直接擦在身上的棉服上:“跟着我没用,你们要是找到了告诉我一声,我正好要和他说分手。”

通缉下来后,整个特案组气压很低,手机被监听,出门进去都有调查组的人跟着。宁芷走到哪儿都被监视着。

宁芷自己待在休息室,脑袋一团乱麻。网上传的视频,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偶然拍摄,是早有预谋。以江桓的性格去见崔志安不会告诉任何人,问题出在崔志安那边,是有人想杀崔志安又嫁祸给江桓。

这个人只可能是胡海,他想要江桓手上的芯片,还想让江桓不能开口说话。

宁芷转头看向窗外,窗户上落了一层白霜,天气真的是越来越冷。她翻过身面对着墙,捏着身上的被子,开始想江桓现在在哪儿,到底有没有受伤,昨晚有没有睡好,今早有没有吃早饭。

想着想着,听见窗户外有细微的响动,心上的一根弦突然崩断,没等人坐起来,床边已压下来一个人。

冰凉的气息隔着一层绒被传到她的身体,她禁不住打个寒战,眼睛莫名其妙地落了泪。

柔软的唇跟着落下来,一点点地吸走她脸上的泪,最后落在她耳边,声音轻喃:“我不答应分手,你说多少次都没用。”

“你不要脸得厉害。”

“嗯,不要脸,要你。”

宁芷眼睛又是一红,想伸手抱他,可被他整个人压着,她手臂抬不出来。

江桓稍起身,连人带被子都抱在怀里,低声说:“帮我把赵帆家里找到的监控器拿出来。”

宁芷立刻清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又移开:“我不希望你冒险。”

“我会护着这条命。”

监控器还在物证室,被一个黑色隔绝箱装着,宁芷用手套裹住放进口袋。回来的路上,监视的同事仍旧守在门口,见她有几分警惕,也要推门进休息室。

宁芷倒一点都不扭捏,把门大敞开让他看,里面的床褥摊开,女士的衣物挂在床头,确实空无一人。

男同事面露绯红,主动替她关门:“上级要求,形式还是要走的,你好好休息。”

回到房间,宁芷走到窗帘后,江桓一身黑衣站在那里,看着她时,眼睛眯着像个狐狸一样,手指细细地揉她的脸。

宁芷把手套放进他口袋里,什么话都没说,伸手去摸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顺着他衣服下摆摸进去,他身上热,她指尖冰凉。

手下的肌肤很硬,没有多余的赘肉,还有一条突起的疤,是他回国没多久和崔志安第一次交锋时留下的。

没有新的伤。

江桓隔着衣服按住她的手,嗓子沙哑:“没受伤。”

“接下来呢?”接下来也不会受伤吗?接下来要怎么过这难熬的生活?

江桓捏着口袋里的监控头,反复亲她额头,呢喃开口:“委屈你了。”

研究院顶楼的风,猎猎而响,吹得衣服鼓鼓的。高处望去,城市仍是不能收入眼底,这城市太大,高楼太多,谁都不曾站在最高处。

江桓把玩着手上的拇指大小,闪着红光的监控器。

身后很快传来稳重的脚步声。江桓缓缓转过身,看清来人的面目。胡海的穿着仍是一贯的儒雅,带着几分书生气和不可言喻的戾气。

“你胆子越来越大,约在这里。”

“确实没你胆子大,一而再地在这里杀人。”

胡海挑眉,哈哈大笑,额角上的伤疤虽然淡去,但仍显狰狞:“怎么,你查到这里,还觉得我们错了?”

“苦衷是杀人的理由吗?”

胡海抿着嘴:“这些在你眼里只是苦衷?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那群孩子呢?投诉无门,只能任人宰割的日子,我过够了!社会既然对我们那么不仁慈,那我们为何不亲自纠正。”

江桓打断他:“如果你认定那些高中的孩子们有罪需要你所谓的制裁,那朱陈媛,还有西里的那两个姑娘呢?”

“一些牺牲总是应该的。”

江桓直接戳破:“到底是不是牺牲,你最清楚,你无非在害怕,害怕别人破坏你努力建造的所谓的和平世界。”

胡海不置可否,从衣襟里掏出烟点燃,靠在天台边,一点点地抽,风把烟灰卷得到处都是,可他还保持着那分淡然。

“为什么指使崔志安杀害我的父母?”

胡海呵一声:“你不知道吗?”

“你那么想要芯片,不就是知道里面的内容是对我父母有利的,崔志安不杀无辜的人,他会知道你在误导他做错事。”

胡海把半截烟头丢在地上,皮鞋狠狠地碾在上面:“当时就该让他连你一并杀了。”

“他不会。”

“所以,他成不了大事。”

江桓看他:“你牵扯这么多人进来,无非是想将局做到最大,完成你的最终目的,也没什么大事之风。”

“那是他们的选择,我满足那婆子的执念,让她和情人早日相见,只要换一张脸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让弟弟一辈子不用担心钱的事,还有一直想为死去父母报仇的徐男……他们对我有利可图,才会为我所用,而你站在这里,不也是想给死去的那些人一个交代,再给你父母一个清白吗?所以,你现在把金回给我,我就让一切回到原点。”

“胡海,现在不是当年,不需要你一样能回到原点。”

“可笑,我杀你江桓仍旧如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只要我想,你喜欢的女人明天便会暴尸街头。”

江桓握拳,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半点关于宁芷的字眼,对朱陈媛的选择,已经证明胡海具备“蛇打七寸”的本事,他更不想与胡海耗下去。

“那我们现在就来结束吧。”

楼下响起警鸣声,几辆车子上同时下来几个武装人员,朝着天台上看,没有片刻停留地冲进大厦。

胡海眼神冰冷,散发出浓烈的危险:“小朋友,你玩得很大。但没有金回,你别想抓到我。”

不等江桓做出反应,胡海身体灵敏地顺着天台的边缘向下跳,江桓反应过来跑过去,胡海抓着墙壁上的排水管借力一脚踹烂顶楼的玻璃,身体跟着跳进去,消失在他眼前。

江桓也没再犹豫,按照原路淡定自若地走出去。他打小就在研究院玩大,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那些连大人都不曾注意过的犄角旮旯,他可都探索过。能选在这里和胡海见面,他心里还是有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