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教学楼里出来,天已经黑下来,于城他们三个人坐在车上,望着刚刚还在悲痛,现在已经说笑着、揽着肩膀离开的三个男生,默契不语。
好一会儿,陈相正才呲牙说:“生命无常。”
宁芷有些愣怔,捏着安全带的手有些紧:“大学生是不是更容易成为罪犯的猎物?”
“这类安全意识不足、自我保护能力不够、对运动不热衷的生物,在动物世界里活不到解说员解说完毕。”于城发动着车子,从校园里开出去。
道理谁都懂,但这不是成为猎物的原因:“自身能力要多强,才能敌得过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
还没等回答,坐在后边的陈相正又把头伸过来,拍两个人的肩膀:“怎么有种要吵起来的节奏?”
宁芷摇摇头,眼里的水汽散去,把身上的戾气卸掉:“没有的事,我和于老大在探讨弱势群体的问题。”
于城不再说话,又想起初见时的她。昨天,陈相正把五年前他参与案子的资料都拿给了他,材料堆成了小山,里面没有找到和宁芷相关的资料。
好像命运特地捉弄他一样,他想多了解一点,都不给机会,再一想也就算了。若命运想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关在那灰蒙蒙的档案室里,他也不愿做那个掀开过去的人。
回到单位,于城接到杨路的电话,皱起眉头:“手机吗,还在技术科那边修复?通信记录,好,我马上过去。”
于城甩上车门,快跑冲进办公楼,留下陈相正和宁芷面面相觑。
和陈相正分别后,宁芷先到技术科把鞋印的信息拿过来。残留的鞋印大小尺寸为四十三码,是运动鞋鞋底常见的花纹。根据当时的泥土松度,可以推断脚印所属人为男性,身高为一百八十厘米以上,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回忆一下校内遇到的那些人,并没有谁的身高达到一百八十厘米以上。
宁芷又想起其他线索:“体内的DNA检验结果呢?”
那头的技术员忙得头都不抬一下:“估计要晚一点。”
宁芷拿着结果去特案组办公区,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分资料,长长的通话详单,上面显示三天前余筱筱的手机没有任何通话记录,而按照那些人的证词,当天除去论文初稿交稿以及和李念相约对资料以外,受害人没有其他安排。没有电话就算了,怎么会连流量都没有变动过。
“有意思,这都什么事?!”于城的面无表情被急性子冲破,浓眉下的双眼分分钟要喷出火。
一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在门口的江桓,并不了解案件的新进展。此时于城还在气头上,这时候别说是陈相正这种共事多年的人,连平时心特大的杨路都只是坐在远处的椅子上,安静地啃笔头,江桓想于城给他讲案件的进度,根本是痴心妄想。
陈相正抓紧把江桓扯到走廊,把去学校审讯的结果和事情经过给江桓说了一遍,还不忘把他和宁芷猜测的串供也加进去。听完后,江桓眯着眼睛,手指轻敲在裤线上,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疾步走回办公室,叫上一旁呆滞的宁芷:“来尸检室。”
范湉不在,江桓拿钥匙把停尸柜里的尸体拉出来。尸袋上冒着白色的冷气,宁芷似乎知道江桓要干什么――他要重新尸检。
根据死亡时间的加长,尸体会跟着发生一系列的变化。由于尸体在水里浸泡过久,全身的皮肤褶皱苍白,前期尸斑并不明显,起初是根据尸僵状况确定死亡时间,却没有想到现在才开始出现明显尸斑。
尸斑呈现鲜红色,皮下毛细血管收缩,通透性增加,局部血液淤积,个别皮肤外观呈现淡红色,是冻伤的基本症状,与电流伤亡的外观极为相似,由于冻伤的尸斑和尸僵出现时间较晚,所以被他们忽略掉了。
宁芷惊讶:“怎么会有冻伤斑?”
“死者被冷藏过,温度在冰点以下,零下七度以上。”
“凶手为了杀人,没必要费这么多周折呀,若是为了隐瞒死亡原因就更没必要,至少凶手不会猜到死者被发现的时间,怎么会认定当时不会鉴定出冻伤。”
“就电流斑痕迹而言,可以推断死者大概是四天前被电击过,随后在某处被冷藏至死亡,真正的死因是冻亡。”
“那三天前见过死者的供词就无法成立了。”
被叫过来的于城,脸色没有太多好转,当听到新的解剖结果时,脸色更差:“这意味着余筱筱四天前就失踪了?”
话里话外倒有几分怪尸检结果的错误导致调查方向出错,按照于城的性子,他肯定不会顾及面前站着的是谁,绝对要说几句不好听的话泄愤。
没来得及想太多,宁芷往前迈一步,率先解释:“之前的尸检电流伤明显,内脏也没有呈现太多参考的信息,所以造成误判。”
于城额头青筋一跳,快冒到嘴边的怒词,直接吞了回去,用怪异的目光审视着矮自己一头的宁芷,眉头皱得更甚。他能理解医学鉴定会存在错误判断,以往因死因鉴定错误造成嫌疑人误判的事情也发生过,有改正的机会都不算问题,但是他不能理解的是她这种老鹰护小鸡的行为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就在这时,DNA分析结果被传真过来,江桓把报告拿过来,翻到结果那一栏,身体一下僵住,宁芷走过来接过报告单,同样也是震惊。
意识到气氛不对,于城顾不得胡思乱想:“什么情况?”
宁芷把单子递过去,上面一大串专业数字和英文。于城翻译过来几个字,直接把目光落在鉴定结果那一栏,心还是一颤。
“余筱筱体内残留物的DNA鉴定为三人?”
而这三个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出某种结果,他们不仅说谎,竟然还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真是一群疯子!”压抑了一阵的愤怒,终于找到一个爆发点,于城捏着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隔着一层门还是能听到走廊传来怒火,“把那三个人给我抓回来!”
晚上十点半,陈相正才把三个人带到审讯室。
何武三个人面面相觑,面露不悦和畏惧的情绪,但还是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于城:“警官,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抓我们三个人回来?”
“什么都没做吗?那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于城把DNA的比对结果和余筱筱被害的一些照片甩在他们面前。李念看到照片后身体剧烈颤动,忙把照片推到一旁:“说过了,我们没杀人!”
何武的脸色也不好,屈肘用力地捅下李念的肚子,警告般吼道“闭嘴”,把被推开的照片拿回手上,仅仅皱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为二世祖的模样。一旁的方准会,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抚顺,把鉴定结果拿过来仔细看,然后抬头看着于城:“我们和余筱筱没有发生超过组员关系以外的关系,这明显是有人栽赃!”
“栽赃?你来告诉我凶手是怎么同时拿到你们三个人的精液来栽赃你们的?”
方准会双臂抱胸,带着些许不屑:“我要找律师,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于城握着拳头想要上去给他们一拳,却被陈相正拦住,他趴在于城耳边说:“这群人不要碰,分开审讯吧。”
想到他们三个人的家庭背景,于城耐着性子收回手,安排人把三个人分开审问。
凌晨两点,到新审讯室里,于城面对的是最好突破的李念。大概从刚刚的谈话中知晓了于城的性子加上被隔离出来的恐慌,李念整个人尽量缩在椅子的角落,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于城,手指来回地抠着,但凡有些情绪都在脸上表现出来。
从资料上看,李念的家庭条件很好,但管教很严,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样的话,连交什么样的朋友都要被管,到了大学性格才好一些。
“四天前,你在做什么?”
“我吗?我……我在寝室想毕业设计的概念。”李念磕磕巴巴地说着,两只手拧得更紧,脸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
“你上午的证词是,四天前你和余筱筱――也就是她――在讨论内容。”于城边说边指着照片上的余筱筱,莫名的焦躁袭上心头。
“我,我,是我自己,我没看到她,可能是我记错了。”
“现在坦白的话,法律上会给予宽大处理。刑法的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罪,会被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
听完这句话,李念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的胃都在翻搅,身体前倾抓住于城的手,浑身哆嗦着说:“我说的是真话,我们没杀人!”
“你是否承认强奸的事实?”
李念似乎被强奸二字吓住,嘴角泛白:“是一场游戏,她,她输了,但我们真的没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