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因为是周末,所以就变得美妙起来,美妙的意义在于这个夜晚是让人们心安理得地休息和游娱的。

校园里,图书馆和教室楼那些紧张得刺目的灯光大都成倦地熄灭了,于是校园便显得轻松而温馨。大礼堂里正放映一部情节简单而逗人发笑的喜剧电影,哪幢宿舍的哪扇窗!”中正飘出节奏缓慢而显得有气无力的流行歌曲,湖畔树荫中时而有漫步或促膝谈心的人影。

亲爱的周末的夜晚,人们微笑地向你致谢。

可是,中文系资料室里却异乎寻常地亮着一排40W的日光灯,地上、桌上、椅子上摆满了一堆堆积满灰尘的线装书,郑达钻在书堆里一本本地翻着,不时地往本上记下些什么,陶枝正攀在小木梯上,从那及顶的高层书架上继续往下搬书。

范教授领着两位得意门生着手编著《中国古典小说提要》,得查阅数以万计的旧资料,最近几天,郑达和陶枝已经跑遍了上海的大小图书馆,今天,又不得不把美妙的周末放弃。郑达倒是无所谓的,对于陶枝来说,未免有些可惜,她和杨晓彬一星期只在周末相会一次呀。

“八点了!”郑达仰起脸对陶枝说。

“八点了?”陶枝从书架里探出灰和汗相衬的脸,吃惊地间了声,随即又满不在乎地说:“八点就八点!”

“你快下来吧,再晚,杨晓彬要找我算账了。”

“没关系,就让他多等一会儿嘛。”陶枝暗自笑了笑,她今天是存心要急急晓彬的。不过,她还是从木梯上爬下来了,嘴里咕浓着:“真该向系主任反映反映,资料室的管理太差劲,好书都成废纸堆了。”

陶枝站稳了,两眼向四周一扫,叫起来:“哎呀,还有一大半没查,你一个人怎么来得及全”

“别罗嗦了,你快去吧。”郑达一边翻书,一边不耐烦地说。

“那就谢谢老兄了,星期一,我给你带慰劳品!”陶枝朝郑达挤了挤眼,挎上了书包。

“等等,”郑达抬眼看看她,“猫儿脸似的,公共汽车上人家不把你当流窜犯!”说着,抛给她一块毛巾。

陶枝接过毛巾,咯咯地笑了。一年多研究生的学习生活,她与郑达朝夕相处,渐渐地发觉他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冷血动物”,他生性沉默,不多言语,可是内心感情却极细腻。她从来没告诉他自己星期六有约会的事,可他却摸出了规律,每到周末,总是有意无意地叫她早点回家。陶枝敬重郑达,象敬重自己的兄长。他三十好几了,除了学习,似乎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甚至连恋爱也不谈,一直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她到他的宿舍去过,他的床铺并不象其他男同学那样凌乱和姐靛,很整齐,很千净,却让人觉得很沉闷,坐在里面,象是负着很重的负担。她不喜欢到他宿舍去,所以他们总是在教室或图书馆攀讨和交流学习上的间题。大多是陶枝去请教他,她发现他其实是个非常豁达而谦逊的人。陶枝从读大学起就以好强出了名,爱与人争论问题,输了,表面上从来不服,宁愿暗地里悄悄地改。只有在郑达面前,她显得格外虚心,她真正地觉得自己的知识面和思辨力远远及不上他。她佩服他的才学,也有点可怜他,觉得他很不公平地没有得到完全的生活,在生活的天平上,他少了爱情的祛码。

“再见!"她朝他挥挥手。

他的脸却早已伏进书堆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