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洞里传出脚步声,陶枝拿着块小手帕扇着脸,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开门的不是晓彬,是晓彬的妈妈。
“陶枝呀……怎么这么晚!”
“帮范教授查资料了……伯母,晓彬在千啥!”她边说边往屋里走。
“他出去了。吃晚饭时,接到一个传呼电话,扒了两口饭,就匆匆地走了。我以为是你……”
陶枝一下收住脚步,心往下沉了沉:她以为晓彬会为她的迟到焦虑不安以至发怒,会用背脊对着她,会不替她倒茶,会用酸溜溜的话刺她……任他怎样责备她,她都不会动气的。可是,万万想不到他会不等她!他也太绝情了!
“伯母,你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晓彬没告诉我。”
“他……给我留条了吗!”陶枝抱着一丝希望。
“没有。临走前看他东翻西翻地找什么本子……”
“噢——一定是报社里有要紧的事。陶枝给晓彬找到了最适当的理由。一提是这样的,否贬一池无论如何不会不等她来就离家的。这么一解释,陶枝心定了,继而又涌起强烈的思念,想好了要见着他的,偏偏没见着,就象是落了一条胳膊或者掉了一条腿,浑身上下地不自在。
对了,上报社找他去,也许他要开夜车突击搞什么新闻通讯,那么就陪着他,任人家去说长道短好了!
“你不坐会儿了!”
“不了,伯母,我下星期再来。”
从杨晓彬家出来,往前走一站路光景就是静安寺,陶枝在那里的日夜商店买了一只水果蛋糕和一瓶塘水菠萝,给晓彬当夜宵。
时间晚了,车来得很慢,陶枝恨恨地想:“跟晓彬说说,他们报上能不能登则批评稿,给汽车公司提个意见,半天都不见一辆车的卫”其实,手表上的秒针才转了三圈。
车不来,车站边上有个通宵服务的公用电话站,陶枝决定先给晓彬挂个电话,让他在报社门口等着,省得那个铁板脸的门卫又要盘问半天。
“喂,请接28分机。”
下班了!”总机生硬地说着,“叭”,挂断了电话。
陶枝气恼地重新拨通电话。
“同志,请找杨晓彬,他在报社。”
“你是哪儿?”
“我……他家里……”陶枝脸一红,管他呢,反正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脸。
“请稍等一下。”
“谢谢。”
“喂喂,杨晓彬办公室没人接电话,门房说,他今晚没进报社。”
“谢谢……”陶枝放下电话,全身渐渐地被一股寒气浸没了:晓彬,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同志,你的电话费!”
“哦——对不起。”陶枝慌忙塞给电话站的老妈妈一角钱,找头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她盲目地走着。书包有点沉,时间长了,书包带勒得肩膀发麻。书包里有她带回家看的书,还有水果蛋糕和搪水菠萝。陶枝觉得疲乏极了,很想马上躺在**,用枕头把脸蒙起来。
夜晚的静安寺仍然非常热闹。
陶枝好象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茫然地循声望去,闪烁的霓虹灯下,有一个高个子的男子,挽着一位薄施粉黛、显得很娇媚的女子,正微笑着朝她走来。
“老何,原来是你。”陶枝心情极差,很伯老何会看出她的失意,便勉强提高嗓门用很热火的语调招呼着。
老何是大学时的学生会宣传干事,会学几声美声法的咏叹调,还会临摹几幅高更或凡高的画,毕业后,分到文化局办公室当秘书。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鄙人的未婚妻。这位嘛,女才子、女硕士、女‘红学’专家……”老何与杨晓彬是江西插队时的“哥们”,杨晓彬给陶枝的第一封情书就是由他转交的,他总是以“红娘”的身份倚功自居,喜欢跟陶枝开开玩笑。
“死老何,还没学正经!”陶枝填骂他。
“怎么,不见晓彬兄的人影?”老何很夸张地绕着陶枝四周看了一圈,拖长声音间。
“我从学校……回家。”陶枝觉得眼眶发涩,连佗低下头。
“我猜着了,‘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是吗?杨晓彬这小子,长得象棵晒蔫了的稻草,心却是活络得很哪!那个檀檀也不是个东西,疯婆子,前几天,我去报社找晓彬,正逢上她连打了两个电话来……”
“啊?!”陶枝眼前闪起一片模糊的光斑,她看不清老何的五官了。
“陶枝,你放心,明天我给檀檀打电话,警告她几句。嗤——和你相比,她真象只癫蛤蟆!”老何毫无顾忌地骂着,他的未婚妻在边上直捅他的腰,他才意识到失言,忙转了话题:“陶枝,最近上海乐团举行外国名曲音乐会,你想看吗了我帮你搞票。”
“不……”陶枝恍惚地摇摇头。
“哦哦,研究生了,时间宝贵罗!”老何觉察出她在敷衍自己,便很识相地打起哈哈告辞了。“不打搅你,陶枝,哈哈哈,再见,再见。”
“再见……”
老何和他的未婚妻走远了,陶枝还呆呆地站在路边。她看着他们手挽手走着的背影,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要是撞见晓彬和檀檀这么亲热地在走,自己是追上去骂晓彬一顿呢,还是赶快扭身逃走?她心里一阵阵发苦。
是的,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会不会是檀檀把晓彬叫走了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