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追求
严熙冬最近很烦恼。
他原是个古板又无趣的工作狂，并一直深信自己会抱着电脑直到老死。
将近三十年来，他的热情几乎都献给了代码和K线图，除了两个曾经短暂进入过他的生命的女友，他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而那两段如流星般短暂的恋情，非但没有让他更了解女性，反而让他越发觉得，女人这种生物比最复杂最难解的源程序更让人头疼。
他始终打不起精神陪她们逛街购物，也提不起劲儿将柏拉图关系更近一步。他还有些完美主义，总是忍不住挑剔她们的小毛病。虽然看起来严肃冷厉，其实他的神经意外纤细，漫天八卦和滔滔不绝的唠叨，总会让他大皱其眉，难以忍受。
最后一任女友在确定关系的第十天，给他发了一条简讯：
我认为你更适合选电脑做情人。
就这么分手了。
而他也没有再继续尝试的念头。
到如今，作为年近三十的在室男……好吧，这确实是有点丢脸。命运却宽容地在他三十岁生日之前，给了他一份意外惊喜。
他的世界突然改变。
严熙冬扶了扶眼镜，严格审视镜中的身影：
头发一丝不乱，很好。
胡子刮得很干净，很好。
衣领烫得平整无皱，很好。
领扣袖扣毫无遗漏，非常……等等，好像还漏了什么。
严熙冬打开抽屉，喷了喷口气清新剂，薄荷清香型——据说这款香型在年轻女孩中最受欢迎。
好了，可以出门了。
他没有任何追求女性的经验，传说中的雄性求偶本能几乎都被他发挥在了求知上。
严熙冬下楼时将垃圾也一并带下来扔掉，抬腕看了看时间，八点零五分。
很好，能提前二十分钟到公司，制造偶遇机会。
罗莉觉得最近很有必要去庙里拜拜。
是诅咒吗？她已经连续一周偶遇Boss了。
好不容易撑过实习期成为正式员工，可不论她是提前上班，还是踩着点险险到公司，总是能在电梯走廊与Boss不期而遇。这是命运对她前半生偷懒的惩罚吗？
“还有三分钟让你打卡。”Boss站在电梯内看了看腕表，面无表情地道，“愣着做什么，进来。”
罗莉只得认命地顶着Boss的嗖嗖冷眼一道进了电梯。
才刚站定，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
罗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Boss后，缩了缩肩膀，等他按完电梯楼层后收回手，她才微微松了口气。仿佛食草动物遭遇天敌一般，她下意识地紧张而警戒。
严熙冬有些懊恼。
不是说雌性有很强的生物第六感，只要是含情脉脉的眼神，对方的雷达一定能很快接收到？
或许是自己的眼神还不够含情？
罗莉察觉到Boss凌厉的眼神攻势突然升级了，小心肝顿时惊吓万分。
她发誓她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做。
等电梯门一开，罗莉立刻用最快速度逃出去，严Boss只得望着佳人的背影兴叹。
不知道他的情意传达成功了没有？
长叹一声，Boss，绝对没有！
“罗莉，你的包子和红糖馒头！”
一到座位，右座的小珍就递给她一个塑料袋。小珍家楼下就是超市，因此每天上班前都直接去超市打包早餐。罗莉与她对座，小珍见她头几天上班总是来不及买早点，去超市时就顺便给她多打包了一份。
“谢谢哟！”罗莉笑着接过早餐，给小珍付了钱。这份新工作除开Boss太恐怖，其实公司氛围很好，组长经理们也不会对新手们摆架子，每天晨会上，老员工也不吝啬上台传授些经验。
快速在三分钟之内解决了早餐后，小组长Jucy便来办公室通知大家到会议室例行开晨会。
公司每日的晨会内容主要就是让前一日交易总额的前三甲上台分享经验，而后由经理发布这一天组员们需完成的任务，便能够散会了。如果有重大事情要宣布的话，顶上的头儿就会在晨会上露面，传达新变动的指令。
忘了说一句，每次开晨会之前大家都要先唱拼搏战歌，据说是为了调动士气。
罗莉满脑袋胡思乱想地唱完了战歌，开始掏出笔记本，记录台上的老员工们正在分享的成功经验。
台上的亚军才刚刚讲完，还没下台呢，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咦，今天进来的怎么是Boss！
公司又有什么大变动了吗？
底下的组员们开始有些**。当Boss那双充满压迫力的厉眼扫视全场后，大家倏地静默下来。
严熙冬也不开口，只挥了挥手，示意傻愣在后面的销售季军上台。
罗莉资历最浅，因此坐在靠近走廊的边陲地带，此刻在心中不断默念着：Boss别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可越害怕的事，偏偏就越容易发生。
这不，严熙冬径直往台下走，前排多是经理和组长，见Boss过来了，纷纷自发往边上一挪，主动让出位置。
严熙冬目不斜视，径自走到倒数第三排，站定。
这一排的菜鸟们在Boss强大的气场下四散逃开，识趣地空出大片位置任君挑选。
严熙冬踱近几步，不动声色地转身落座，隔壁的罗莉同学心中已泪流成河。
大家先是松了口气，再朝可怜的小罗莉投去同情的一瞥。
竟然跟Boss同座，他很恐怖。
铁娘子李经理却是皱了皱眉，她跟了严熙冬最久，此刻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思及前阵子Boss突然内线她的奇怪问题，铁娘子意味深长地再看了Boss和他身边的美艳波霸罗莉一眼——
别看这几年无欲无求，原来头儿的口味这么重哪。
身边坐着一尊大佛，罗莉时刻保持正襟危坐状，努力秀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儿，镇定地看着讲台依旧马不停蹄地做笔记……只是，只是握着笔的手有些软而已。
“这里的攻单有缺漏。”带着冰冷金属特质的低沉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一丝热气喷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天哪！Boss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
罗莉一惊，猛然捂住耳朵向后仰，耳根热热的，后背却蹿上一股寒意。
严熙冬不觉拧眉。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他会吃了她吗！
罗莉飞快地用眼尾瞟了Boss一眼。呵，好黑的脸。她心里默念，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严熙冬重新振作，努力柔化那张扑克脸开始传道授业：“你看这里，第一次与客户交流时，有三次机会可以发起攻单，首次攻单的最好时机应该是在客户开始询问……”
罗莉精神高度紧绷，在Boss似教训实教导的攻势下，努力埋头做笔记。
严熙冬垂眸看着小罗莉低头专心记笔记的模样，欣慰万分。
据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这一点他最擅长。
罗莉潸然泪下。
好在销售季军在Boss可怕的注视之下草草结束了讲话，不过李经理今天的任务颁布是不是有点啰唆？
引经据典，回顾往昔，还要再接着展望未来，战线拉长得令人发指。奇怪了，铁娘子平时讲话不都是简明扼要的吗？
李经理：傻孩子们，我这是舍身给Boss增加与佳人互动接触的机会。
挨过了分外漫长的晨会，严熙冬终于迈动长腿，接了李经理的班，宣布公司近期要做一次大改革。
他调整耳麦，打开投影，只是简简单单站着，周身的气势冷峻而逼人。“公司近日将要调整战略，推出一款新型终端，日前已与卫视的财经档签立合约，将于下个月一号在卫视内开设一档股评节目，宣传这款新终端……节目时间为18：30，在此期间开设在线咨询，也就是说，客服部的工作时间将依此调整……”
罗莉苦着脸，看来将要推出的新终端，所有功能必须在下个月之前背熟，同时还要重新圈出卖点，才能跟上业绩。
现在离月底只差不到两周，新工作好不容易才上手，又要再临时更换任务，实在不是一般的头大。
而原本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也相应更换为轮班制，有早班和晚班，好在公司同时也增开两间休息室，提供床位给打算留在公司夜宿的人员。罗莉思忖了下，届时若再熬夜加班，她就干脆在公司歇到天亮回家。
“有什么不明白就直接问我，或者去技术部也行。”Jucy匆匆对她嘱咐完，又挨个与其他新组员沟通。
罗莉感激地对她一笑，下载好新终端，拿着终端说明开始慢慢摸索，心下其实已打好主意，Jucy已经够照顾她了，她不想再麻烦她……虽然她其实并不太想去技术部找那群宅男。
正式入公司没多久，她便被封为部门之花，是技术部那群宅男的梦中女神。
从青春期开始，罗莉的追求者就一直没断过，但或许是少女时代的阴影，罗莉不喜欢那些关注她伟大胸怀的男人。每次她抬头挺胸地经过技术部大门时，那一双双火热的狼眼看得她退避三舍。
活了二十二年，罗莉还没遇上让她心动的对象，虽然身边的死党们纷纷交了男友，但她依然兴致勃勃地做着她的单身公害，神经大条得令人抓狂。
时日久了，不知道的都酸溜溜地说她眼光高，看不上普通的凡夫俗子，可熟悉她的死党还不清楚，她也不过是披着美艳精明的外衣，内在纯小白。
Boss几次三番的“偶遇”和借故接触，换个心思敏感细腻点的，多少也能察觉有些不太对劲。
偏偏严熙冬三十年来首次熊熊燃烧的热情撞上了个迟钝星人，只能说时也，命也。当然，其中也不能推卸Boss自己反向推动的责任。
罗莉对数字向来不太敏感，忙活了一下午，也才弄懂了不到一半的操作，但由于不想加班后又偶遇Boss，罗莉坚决无比地把资料都拷贝了，准备回家后继续摸索。
严熙冬进客服部时，部门内还有三两个人，当发现Boss突然走进来后，皆下意识地屏气凝神，统一扯出笑容：“严总好！”
严熙冬轻“嗯”了一声，其余人等立刻作鸟兽散。不过还是有八卦的女青年注意到罗莉还没出来——难道Boss是专门去找罗莉的？
但罗莉对着这张黑面可完全没有绮思。
面对Boss时她总是神经紧张手足无措，好像不管她说什么总会让Boss不开心，但如果什么都不说，Boss好像……更不愉快。
她内心泪流不止，这年头做个令老板满意的员工实在是个技术活，尤其撞上的还是个喜怒无常、挑剔的老大，她无比仰望并同情铁娘子李经理。
“晚上有约吗？”
严Boss径直走到罗莉的办公桌前，他站立的位置很微妙，恰恰将她堵在桌与墙的空隙里，垂眸看着她。
“啊？没，没有。”
“走吧。”严熙冬得到满意的答复，退开身放小罗莉出来，“就去上次那家中餐馆。”
对面就是电影院，或许还能再约会一次……
“啊……”罗莉震惊了，意思是Boss要找她吃饭？她慌忙摇手，“不用再破费了，上次严总已经请过了。”她还深深记得菜单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零。
严熙冬抿了抿唇，低头看她：“意思是这次你打算请我？”
罗莉：“……”惊！
Boss微微弯起唇，不疾不徐道：“其实可以报公账。”
罗莉持续沉默。
Boss，耍我很好玩吗？
最后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去那家中餐馆。
Boss在开车前难得记得绅士一次，询问女伴喜欢什么菜式时，罗莉犹豫地咬着唇：“还是，还是吃西餐吧。”她知道几家自助牛排店，量多又价廉。
罗莉同学是个有良知的平头老百姓，公款吃喝这种事，她，她问心有愧！
但，世事难以尽如人意。
虽然身为善良小市民，罗莉及时在车子起步不到十分钟时就对着路边一家自助店喊停。
“严总，在前面停下就可以了。”啊！快坐过头了。
严熙冬瞥了她一眼，依然没有放缓速度，口中只道：“怎么了？”
罗莉两眼放光地转过头：“严总，看到门口那个大横幅没有！想不到今天自助餐厅做特价，六点后全场一律7折，7折哟！”
严Boss：“……”
只见他默默赏给罗莉同学一记冷眼，再用力一踩油门，整辆黑色奔驰如一道闪电，唰的一声飞快地将那家自助牛排店甩到乌拉圭去。
开玩笑，自助餐哪里有进一步发展的氛围空间，要去就去二人世界。
罗莉被Boss毫不留情地鄙视了。
罗莉绞着手一路低着头没敢再吭声。车子没多久就在一家装潢典雅的双层西餐馆前停下。
毕竟大家都是上班族，行事最讲求效率，虽然求偶是人类的天性，但结束一天的繁重工作，也没那么多精力再花数个小时找情调小店，这家离公司最近的浪漫西餐馆还是严熙冬事先做好功课，才能这般顺当的。
罗莉等Boss一下车，还没等人家绕过车头替她开门，她就自动一头钻出来。
严Boss暗暗扼腕，面上却是依旧功力深厚的沉着冷静，他锁好车后率先往内走。
小罗莉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这家西餐馆，跨入门槛后她悄悄四下张望，忍不住暗暗腹诽。
看外面烧钱似的装潢，怎么内部的灯光这么昏暗？还有这条螺旋状的钢化玻璃阶梯，也忒窄了吧，仅仅能容纳三个人并行。
“走道有点暗，你小心一点。”昏暗中，Boss突然温声道。
她原本正提着心努力跟上他的大步伐，冷不防听到Boss这堪称温柔的语气，正要迈步的右脚一滞，穿着高跟鞋的身子霎时失了平衡，猛然往一旁歪倒——
“小心！”柔软娇小的身子霍然被一个强势的怀抱往后一揽，再用力抱了个满怀！
淡淡的薄荷香夹带着属于成熟男人的强烈气息瞬间包裹住她。等小罗莉意识到正抱着她的人是谁后，吓得差点魂飞天外，慌忙挣扎着站稳身体，双颊火辣辣的，耳根烫成一片：“谢，多谢严总了，我没关系的，你能不能，能不能……”
没等她憋出“放开我”这三个字，严Boss就已经无比绅士地放手。
罗莉一口气还没放下来，随着左手紧接着被一只灼热的大掌牢牢握住，蓦地又提起心来。
严Boss道貌岸然地平静道：“这段路不好走，我还是领着你吧。”
罗莉于是就默默被牵走了。
正大光明地牵到罗莉同学的小手，严熙冬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可疑地上扬了三毫米。
怪不得推荐指数有五颗星，店主在室内装修设计上真是深明大义啊。
终于到了二楼，眼前豁然开朗。
罗莉故作不经意摇了摇手，想甩开Boss的大掌，无奈他的手是属蟹钳的，努力**了三次也没甩掉。她不着痕迹地偷看了Boss一眼，那张永恒的扑克脸上丝毫未透漏任何讯息。
幸而侍者很快就殷勤地迎上前，将他们领到一处背光二人座上。
罗莉在打开菜单前心中还在挣扎着，如果看到的都是一打英文她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电视和小说都是骗人的，国内驻扎的西餐馆是不会挑战公众的英文普及能力。
对照中英文对译的菜单，罗莉谨慎地跟Boss选了一样的黑安格斯牛排，虽然是公款吃喝，可四位数一顿饭的账单也让她心痛了许久。
严熙冬点完主食后没有合上菜单，偏头对侍者道：“再给她来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
罗莉“啊”了一声，惊讶地抬头看他。
严Boss的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弧：“你不是很喜欢吃蛋糕？”
罗莉恍然觉得眼前的Boss突然幻化成一头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她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
主食上来后，罗莉瞪着盘中的大块牛排傻眼了，加上还有一块熔岩蛋糕。秉承着不能浪费粮食、不能挥霍公款的决心，她硬是逼自己塞完了三分之二，然后光荣地捧着滚圆的肚子“阵亡”了。
严熙冬慢条斯理地解决完自己这份后，发现对面的小罗莉正有气无力地的对着餐盘耷拉着脑袋，不由提起声道：“吃饭时发什么呆，小心积食。”
如果这番话是以先前那般温和的口吻说出，罗莉一定会感动，可配合此刻这张扑克脸的教训口吻，反而令她觉得像是被大人教训的小孩，自尊心很受创。
严熙冬看着她霍然消沉的模样，却完全无动于衷，口中只会硬邦邦地道：“不要发呆，快吃。”
罗莉忍不住吐槽：“我又不是大胃王，吃不下了。”
严Boss一愣：“这么点就饱了吗？”
她忍不住偷偷送了个白眼：明明是你的食量大。
结账时，严熙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罗莉的小身板，原来她吃得跟猫一样少，不难养，以后他应该养得起她。
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让他养。
隔日罗莉照常上班后，隐隐听到一些暧昧的询问。
但她神经大条，老老实实回答后，没有往旁的地方多想。
紧随其后的终端测试和功能考核，皆让公司上下忙得找不着北，再看Boss平日对罗莉的态度，似乎与大家一般无二。不对，隐隐还比对旁人要更严厉些？
于是那一颗颗火热的八卦之心啊，只得不甘不愿地暂时压回肚子里。
“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天赐我财》直播室，我是主持人魏鸣。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君安金融的CEO严熙冬严先生。严先生您好，请问您对这一周股市运行趋势有何独到的见解……”
伴随着每周一到周五熟悉的卫视名嘴魏鸣的开场，镜头迅速移动到严熙冬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
近百名客服严阵以待，将下午便提前发下的节目内容再次熟读。
等到十几分钟后的广告时间，电视屏幕下方就会打出咨询热线，而这一整天的重头戏也将就此开始。
还未到广告时间，附近的专线就已有零星电话响起。
罗莉暂时还闲置着，她明显一心二用中。
下周一就是她的毕业典礼，但那天她的班次刚好是日班，她想着到时该找谁来换班。隔着一层电视荧幕，她再看Boss，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吓人。
小珍在隔壁座悄悄朝自己吐舌，小声道：“原来Boss这样远远看，还挺有型的。”
罗莉挠头接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喂喂，现实中的Boss谁敢跑去亵玩啊？”
“倒也是。”
“姑娘们，”身后的组长Jucy“嗯哼”一声，“还不快开始工作。”
两人这才急慌慌收了心。
前几期节目嘉宾是公司仔细挑选的几个分析师，但严熙冬嫌不给力，这次亲自出马，终于水到渠成。
屈指算来，以高效闻名的严熙冬这一生最没效率的事，莫过于拿下罗莉同学，数月下来，对方看到他依然避之如蛇蝎。
Boss很困扰，问题很严重。
周一这天早晨，Boss的例行偶遇罗莉，竟然失败了。
他调出罗莉的班表，确定自己没记错，这天她是日班。
铁娘子李经理正在筛选今晚的节目问题，只等中午之前上传给这期上台的分析师们。
丁零零——
Boss的内线突然又响起。
李经理两手都没空着，接起电话时径直歪过头将话筒夹在肩缝：“严总，有什么事？”
严熙冬沉默了几秒，组织了下语言：“客服部今天是不是有人缺席？请过假了没？”
李经理手上的动作一停，总算腾出一只手握住电话，语中隐露笑意：“客服部几百号人呢，严总想问的是谁？”
这是**裸的八卦！
严熙冬语塞了下，向来公私分明的他，在得力助手面前还是要留面子的。
幸而铁娘子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自动报备：“今天只有工号10218的罗莉，请假回校参加毕业典礼。”
她回学校了？严熙冬沉吟了下：“那下午的见面会？”
李经理意味深长地道：“下午有见面会吗？”当然没有！
头儿你就安心地加油，其余闲杂之事就交给他们吧。
严熙冬一怔，而后笑着摇头：“你啊。”
罗莉穿着学士服从礼堂出来的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慨。
曾经一直期盼的毕业礼，在礼堂上俯首由校长戴上学士帽的瞬间，恍然才觉得不舍，才体会出“一低头，一弯腰，大学四年真的结束了”的感觉。
广播站在播放着老歌《那些花儿》：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
离情依依中，不光是女生，不少男孩也红了眼眶。
从此以后，大家便天南海北，各奔东西了。
罗莉站在广场前的大树下，听着广播站反复播放着《那些花儿》，原本早已厌倦校园急匆匆要走的心，却是与此刻所有徘徊在校园各处的毕业生一样，再停留一会儿，多停留片刻……
视野内突然出现一辆黑色奔驰，从广场对面的校门缓缓驶入。
由于今天是毕业典礼，所以门卫未多做检查，直接开放大门给所有接送毕业生的私家车进出。
跟Boss那辆车好像啊。
脑海刚刚浮现这个念头，她便惊讶地发现原本已驶过她身边的奔驰蓦地停下，而后再迅速倒车退回来。
叫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车窗降下后，那张乌压压的面孔让罗莉忍不住有转身奔逃的欲望。
“……严总，好巧啊。”
严熙冬冷冷“嗯”了一声。
“严总今天怎么会？”
严熙冬简明扼要道：“公干。”
于是罗莉只能讷讷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个走，一个缓缓开车跟随，一时无话。
罗莉悄悄瞥了他一眼：“严总不是说有事要忙，我这里可以的，您先走吧？”
严熙冬只作看不见她暗示的眼神：“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以顺路接你。”
她内心有些颤抖，Boss要不要这么热心啦！“那个，今天晚上还有毕业生晚会，所以我没那么快走，严总就不用麻烦了。”
严Boss“嗯”了一声，似乎饶有兴趣道：“还有晚会吗？”
罗莉大惊：“其实都是学生自发组织的，全是业余爱好，一点也不精彩的！”
严熙冬偏头看了她一眼，罗莉立刻心虚地垂下头，Boss直接拍板：“一个小时后就在门口见。”
“啊？”
他挑眉：“不带我参观一下？”
罗莉绞着手：“其实，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
严Boss直接无视她，而后非常有效率地掏出手机：“报电话号码。”
“啊？”
Boss镜片后那双细长上挑的眼扫过她：“方便联系。”
“……”我可不可以拒绝！
Boss拧起眉，不怒自威。
于是罗莉就乖乖报上电话号码，再乖乖笑纳了Boss的手机号，而后挥一挥手，恭送Boss绝尘而去。
晚会于晚上七点开始。
陪严熙冬在操场胡乱逛了一圈后，罗莉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了，她期期艾艾地抬头仰望Boss：“严总，你现在饿不饿？”
严熙冬一针见血地点出：“你饿了？”
“嗯，”罗莉意思意思地伸出两根指头比画一下，谄媚道，“严总不饿，我就没关系。”
“那我们继续逛。”
罗莉垂头，默……
突然脑门被一根食指轻轻一弹，罗莉捂住脑袋傻傻地抬头。
严熙冬收回手：“走吧，去最近的食堂。”
“啊？”
“或许你想继续逛？”
“不要不要，我这就带您参观一下我们的食堂。”
Boss站在食堂点菜栏前已经沉默三分钟了。
身后原本群情激奋的队友们在Boss三秒前一个凶煞的眼神下溃退，飞快逃往隔壁的窗口。
罗莉苦着脸，渴望地看向顺利逃到隔壁窗的队友们，认命地继续站在Boss的低气压带，悄悄探过头：“严总，你想好了吗？”
——你没点菜，我就不能先点啦。
严熙冬低头俯视罗莉：“推荐几样菜。”
于是罗莉就推荐了。
结果Boss横挑竖选，苛刻挑剔得简直想让人拔头发：“严总！这里是食堂啦。”
严熙冬一挑眉。
罗莉的声音不觉越来越小：“不然，实在不能接受的话，我们就去外面吃？”
严Boss沉默了几秒，终于冷唇轻启，开始报菜单：“荷包蛋，苦瓜肉丝，乌鸡炖罐。”
“会不会太淡了？”
严熙冬扶了扶眼镜：“我不习惯油腻的东西，先将就吧。”
罗莉“哦”了一声，指一指窗户：“那严总先去那边占个位置，我点完菜就来。”
严熙冬没回她，径自端着饭盒跟菜盘往靠窗的座位走去。他很高，背影极为挺拔，手工定做的西装很服帖，忠实反映出他的肩膀连接脊柱的肌肉线条，总是紧绷绷硬邦邦的，似乎从未见他有放松的时候。
罗莉很快就收回视线，笑眯眯地点了个大鸡腿和排骨肉。
严熙冬在罗莉端着餐盘过来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大鸡腿：“你喜欢这个？”
“嗯！”罗莉咬了一口，“尤其是烤腿。”
怪蜀黍默默记下了，又继续刺探情报，道貌岸然道：“从前你住哪座宿舍？”
“九号楼。”罗莉一比窗户，“喏，就是最靠后面那座。”
“那教学楼呢？”
罗莉比了比对面斜坡上的校舍，带着一点怀念不舍的口吻：“主要在A楼，还有后面的B楼，偶尔还有去实验楼。”
严Boss终于吐出最终目的：“我好像还没参观过你的校舍。”
罗莉惊！“啊？为，为什么？”
“怀旧，”严Boss眉毛都不挑一下，淡淡地说，“重温学生时代。”
绝对是骗人的吧。
由于是露天晚会，嗡嗡作响的蚊虫在所难免。
啪——
这是罗莉这个小时内第十二次狠心对着自己的白嫩小胳膊小腿下手。前半个小时顾及着Boss在身边，她硬是歪歪扭扭地忍着，可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后半个小时罗莉同学终于忍无可忍，一路啪啪啪地挥巴掌。
但即便如此，罗莉也依然守着晚会，屁股不挪动一下，倒不是因为晚会有多精彩，只是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晚，她格外珍惜。
而迟钝的她更没有发觉周遭众多想在最后一夜表白的师兄弟们哀怨的目光。严熙冬默默将抛过来的第五个纸条毁尸灭迹，偏头凝视着罗莉姣好的侧脸，内心的敌袭警报级别拉到了最高级。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九点钟，晚会正式结束。
严熙冬突然握住罗莉的手。
她下意识地挣扎着想缩回手，疑惑地转头看他。
严熙冬没有再低头看她，紧握住她的大掌却也没有松开，继续道貌岸然地道：“现在人太多，别走散了。”
“哦。”罗莉不疑有他。等退出人潮时，还没等她挣动，左手蓦地一松，便见Boss已经收回手，正低头看向她，不容置喙地开口，“带路吧。”
A楼与B楼之间，有两条五十米长的连接通道，贯通两座楼。
这两条通道分别开在二楼与六楼，此刻罗莉正与严熙冬一前一后穿过二楼的通道，抵达B楼。
相较于几乎完全被黑暗笼罩的A楼，B楼上还有稀稀拉拉几个房间透出的灯光，听那透出门缝传遍整座楼的音响，约莫又是街舞社或是哪个闹腾的社团正在举办活动。
楼道用的是感应灯，一路上几乎都是罗莉在开口，偶尔还插播个随堂小故事。
严熙冬配合她努力掰话题，可是两人却越聊越冷，越聊越冷……于是他干脆闭嘴，让她再演一会儿独角戏，免得冷场尴尬。
“严总。”罗莉努力**着脑细胞，将自己贫瘠的家底几乎都掏了个遍，在场只有两人，她词穷了，话题便只能转移到Boss身上。
“严总，在大学时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
“那大学时，有没有参加什么比较喜欢的社团活动？”
“没有特别喜欢的。”
罗莉暗暗点头，看来自己的直觉没错，Boss在学生时代就是个大宅男。
“大三时，每周二、周四这两天早晨，我都会搭112路公交车回家。”走到三楼时，Boss突然主动开口。
罗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惊喜道：“咦？我中学时也是搭112路呢。”
她看不清Boss的表情，耳边只听到他淡淡接下去的话，语中竟然罕见的有几分怅然的味道。
“或许那时候我们还曾经擦肩而过。”
罗莉挠头：“倒也说不准。”虽然她现在完全没有印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聊，谁料爬到五楼时，那层的楼道感应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最后一站就是五楼的听力教室，B楼格局类似于缺了最后一个封口的回字型，往上看，两侧的六楼七楼那圈亮着灯光的房间多少也起了一点照明作用，不至于让他们完全摸瞎。
“严总大学时除了读书，就没别的交际？”罗莉踩着高跟鞋，略后于严熙冬一步。
严Boss仔细想了想：“曾经参加过半年的数学社和围棋社。”
数学社？
罗莉小心翼翼道：“那数学社的社员很多？”
严熙冬低头睨了她一眼，昏暗中，她的双眼亮晶晶的，令人难以抗拒。“包括社长在内，不超过五个。”
“啊？”果然如此！
这个念头才一闪而过时，罗莉的嘴角还来不及勾起，立刻腿一绊，悲剧地扑地——
“小心一点！”
熟悉的冷淡音质在这个昏暗的环境下竟有几分暧昧的温柔。罗莉只觉腰间猛然一紧，一个天旋地转后，便发现自己被紧紧抵在楼道的墙壁上。两人的距离极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Boss瞬间加快的呼吸。他口鼻间呼出的热气轻轻喷在她脸上，高大的身体将她严严实实地拘在这处狭小空间里，霎时把她给吓蒙了。
“谢，谢谢，”罗莉磕磕巴巴地道完谢，双手紧握着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不让他再靠近，“能，能不能放开我？”
这一次严熙冬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守礼地立刻撒手，反而又朝她凑近了一些，在近得只剩下半指距离时停下，就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灯光，静静凝视着她。
罗莉的一双眼在两人极近的距离下已经瞪成斗鸡眼，她紧张地抿着唇：“你？”
话未落，只见Boss头一偏，脸一侧，一口衔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