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儿,禾儿”

攸中惊呼出声。

忘了要洗脸,就回身看着她们,模样变了,禾儿是刚刚叫嚣的禾儿,长大了但面孔还是稚气。

而荣儿呢,变得他不敢认了,柔美着,气质温婉,就单单站在那,就能摄了人的魂了。含着泪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见她哭了,攸中很是不忍。

想过去安慰她,却瞧见自己脏黑的手,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过身,纵身一跃,跳入江中。

荣儿吓傻了,跪倒在前,扯着嗓喊着攸中哥哥。

江面激起水花,一瞬又恢复如镜般的平镜,不再起一丝波澜。

荣儿哭得险些哑了嗓子,禾儿抱着荣儿小姐,也是哭喘着气。

忽而水面又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清秀的少年出现在了水上,和刚刚脏乱模样是判若两人。眉目如画,咧嘴笑起来,还是儿时那个攸中,没有变过。

“爹爹”荣儿推开门,叫唤着青九。

“荣儿”青九猛的起身,掀起被褥,就要下地看她。

“爹爹躺着吧”荣儿忙跑着过去,叫青九躺下。

“步儿呢?”

“步儿睡了”

“哦,步儿多日都没来请个安了”

“步儿他日日吵着要见爹爹你呢!只是姥姥管得严,说你病重,说什么也不让步儿见你”

“哪个姥姥?”

“念佛的那个姥姥,前段时间出关了”荣儿说的是李氏。

青九不语,若有所思着。

“那个姥姥宝贵着步儿呢,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冷了,不就因步儿是男儿身吗,偏心得很……”见青九的反应,荣儿没再说下去。

她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提起了兴趣就说。

“荣儿今天遇着攸中哥哥了”她低了头抑制不住的高兴劲。

青九也激动着声,“快跟爹爹说说,攸中如今怎么样了……”

“好着呢,样貌好看极了……”

宛氏还是宛小妹时,是在一个无奈的深夜里遇见的青九。

她的一只狼犬小牙病了,哆哆嗦嗦的抖着身子,像是很冷,她背着府里的人把小牙抱回房中,盖上厚厚的棉被,捧来热乎乎的暖炉,可小牙还是很冷的样子,没有丝毫好转。

她急得不行,抱着小牙,推开窗,提起裙角就跳了出去。

连夜驱车赶往镇上,夜深人静之际,众多医馆早已大门紧闭,医者也都在**呼呼大睡。

他们被这个急急躁躁的姑娘吵醒,直怒问何事,宛小妹带着哭声回答,恳求他们出诊。

“大半夜的吵的,我们不医畜生!”他们一口回绝,很是作恶嚣张。

无论她再怎么敲,再怎么叫喊,再怎么拍打,都无一人肯出来。

怀里的小牙呜呜嗷叫着,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宛小妹抱着它的手臂,像是抚慰,像是感激。

她无能为力,已是难受不已,再看着小牙这幅懂事的小模样,更加心疼。

巷角一家店铺,突然开了门,一个瘦若柳叶,身形欣长,身子单薄,苍白脸色的男子出现在她泪目满盈的雨幕中。

青九提着灯,披着外衣,口呵着气,闻声下了楼来,来看看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的。

“来,把它给我”青九迈步走近,伸出大手想要接过小牙。

宛小妹有些顾虑,没肯让他接过,只一个劲儿的打量他,问道,“你……你是行医的?”

“回姑娘的话,在下正是”

“可,可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你还想医别人呢!”

“我的身子……不碍事的”青九腼腆一笑,掩了掩外衣隔绝些外边的冷气。

人家大半夜肯出面帮她,已很仁义了,宛小妹直言不讳,直戳人痛点,还恩将仇“报”,她再扎人此刻身上的刺也开始软了下来,放手狼犬小牙,交给青九好好医治。

青九把小牙拥入怀中,低头对着小牙轻语,温柔得很,一手拖着小牙身子,一手顺着小牙的毛。

在青九拖着小牙的身子的那只手的食指,挂着那盏昏黄提灯,微淡的灯光照亮着,他苍白脸颊上扇动着蝶翼般的长睫毛。

那刻看得宛小妹很是动容,从未觉着夜是那般静,静得她不敢大声呼吸。

许是那刻她就动了心了。

青九轻轻拍打着小牙身子的手,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一下接着一下,跳动不已,时刻不停。

他抬头看宛小妹一副征住的模样,唤出声道”我们进屋里说,这里天寒地冻的,别狼犬病了,主人也病了”说罢,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这一笑,险些害得宛小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笑得真真可爱,像她最爱的狼犬,像小牙,她一时喜爱得想把他纳入怀中。

“好、好阿”宛小妹征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呆呆的望着青九,乖乖的跟在青九身后。

一不小心,头狠狠磕上了门框,一个矮到她额头处的门,她是头一回见。

哎呦哎呦的叫声,惹来青九笑话,他平日的住所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这小门他也是来去熟路,不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但却没想到这位姑娘是初见识这地。

倒是他想得不周全,待客不周了。

青九先把小牙放上软床铺上,回身一手护住她的额头,以免她磕着碰着了。一手握住她的玉手,又怕她摔着。

宛小妹想也没想就给了手,还与青九十指紧扣,注意力都在台阶门框上,怕是磕了真疼,吃一见长一智!

她稳稳下了地,入了室时,才发觉手上传来的温意,转头看向亲密接触着的十指紧扣,一时热火延着指间活活烧到了她的脸上,一片通红。

她宛小妹芳龄十六,除了阿翎,还没跟活生生的男人碰过手呢!何况拉手。

又不知是挣来手,还是不挣。

挣?不挣?她的脸上定都已火烧火燎的,像猴屁股的红。

相比宛小妹,青九倒是坦**得多,云淡风轻的挣开了她的手,倒是解决了宛小妹纠结着的青涩难题。

“家徒四壁,寒舍窄小,姑娘不要嫌弃”青九还是笑着。

嫌弃,我嫌弃得很。

你恐怕不是庸医吧,不然行个医医术好的话,借机敲诈个富人家,还怕没钱花。

宛小妹平日嘴毒,但这口子,腹诽的话却一句都难以说出。

“敢问姑娘芳名?”

“叫我小宛就好”

“这只狼狗呢?”

“叫小牙”

青九一一问着,像是为了让气氛轻松些,又不知是不是自己好奇问的。

宛小妹有些琢磨不透。

反过来问他,“你叫什么?”

“我叫青九”

“哦”

“它没事,我开些药就好了……小牙它……”青九交代着她一些照顾小牙的事宜。不出三天,小牙就彻底好了。

宛小妹上门道谢,却发觉青九他白天压根就不开馆,这医术再好,医馆不开馆,病人怎么能找上门呢?

宛小妹敲着那个和她过不去的门,很是嫌弃,也难怪青九那么穷!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几天,白天宛小妹她都见不着他。

是要逼她夜里出来吗,好啊,她出来又如何?

果真她夜里开敲门,刚敲第一声,青九就热情满满的开了门。

倚在门边看她。

“小牙又病了?”

“咳……没有”

“那你找我干嘛?”

宛小妹活生生的愣住,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青九抬起手覆在她额头上,柔声问道,“你病了?”

宛小妹点头如捣蒜。

她撒个慌是信手拈来,正正当当的进了门,坐在椅子上,对面的青九很认真的给她把脉,问题连连,就是把不出毛病。

烛光摇晃,映得青九的脸很是好看,惹得宛小妹想逼问的问题一个都问不出口。

就是白天你为何不开门,我来找你都不理会之类的问题一个也没得到解答。

但看着青九的脸心里头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青九的计谋——欲擒故纵。

她回家后补看了些话本子,是大补了,知道了女人间的争宠手段,欲擒故纵,这男人怕也是会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宛小妹把青九的手拿开,连忙说道“我这是欠休息了,不碍事不碍事,夜深我该回家了”

然后高深莫测的离开,青九却是一头雾水。

呵,男人,欲擒故纵谁不会,走着瞧。

宛小妹得出这个结论,很是自信满满,放声大笑。

青九这头却还是云里雾里,他也是第一次医这么奇怪的女子,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奇怪的女子。

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关上门,累得是倒头就睡。

后来宛小妹回了家等了好几天,也没等来有什么人来敲张府的门。

这青九真就这么沉得住气?

很是想不通,食之无味,睡也不安稳,脑子里都是青九那张脸。

罢了算她输了,这回她不知是要白天找上门,还是晚上找上门。

白天怕是又见不着那个呆子,晚上又不知要什么理由见他。

低头看了眼安沉睡在小篮子里的小牙,眼睛一亮,生出个主意。

但小牙却抖了抖身子,看了看自家主人,觉得她阴森森的,更觉大事不好。

傍晚,医馆门前。

青九出诊归来,就瞧见了蹲等着他许久,等得差点长出蘑菇的宛小妹。

“小宛”

“我我……我来”

“你又病了?”

“不是,是小牙”

“小牙病了?”

“不……不是,是……小牙它想你了”

宛小妹推出篮子,给青九看思念着他的小牙,小牙被自家主人出卖,只好配合的叫了一声。

青九觉着荒唐,又不由发笑,见这一人一狗,就这么赖在他家门口,倒……倒是有些温馨。

医馆很久也没那么热闹了。

青九不傻,知道是小牙想他了,还是这姑娘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