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朋也绿了脸。
张朋是很少绿脸的,他的脸上平日只有两种色,一是红色,见了他喜欢的人或是必须喜欢的人,他就笑,一笑脸上就泛了红。另一种是黑,见了那些不给他面子或敢跟他作对的人,他的脸就全成了黑色。有人说张朋一黑脸,天庆就要出大事了,事实的确如此,前些年张朋江湖老大的地位还不是太稳,白道黑道都有人跟他较劲,他的脸便经常黑,天庆便也经常出事,还都是大事。这些年情况好一点了,张朋不但坐稳了黑道老大的位子,而且在政治上也谋求到很多待遇。两届区人大代表,新一届市人大代表,还有各种各样的顾问、名誉主席、会长等头衔,他那张脸,就经常喜笑颜开。但是最近,张朋的脸上多了种颜色:绿色。
种种迹象表明,皮天磊正在暗中使劲,想颠覆他的位子。
张朋一开始不当回事,觉得姓皮的成不了大器,更不可能把他咋的。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终于让张朋警醒,狼来了。
先是姓皮的不声不响,将三总厂拿到了手。
一开始张朋以为,三总厂是关燕玲在打主意,关燕玲事前也通过徐秘,跟他打了招呼,既然人家把招呼打在了前头,张朋也只能认了。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是说你做了老大,什么都是你的,饭得留给大家吃,不能你一个人把稠的稀的全吞了。没想,最后的结果却是三总厂到了姓皮的手里。这事也怪他大意,拍卖前一周,有人跟他通过风报过信,张朋对三总厂不感兴趣,他觉得那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到手不算,关键要看你能不能真正把它开发了,所以张朋就把那人的话当了耳旁风,没怎么在意,等结果出来,他再后悔,就晚了。
接着,张朋的“放水”公司连着让姓皮的撬掉了两笔生意。“放水”就是放高利贷,在天庆,张朋是最早玩这个的。
早在万家乐超市成立前,张朋一方面替人收帐,一方面又暗中替人放高利贷。后来他尝到“放水”的甜头,慢慢把替人收帐的业务砍下去,专心致志做起了“放水”生意。
一度时期,张朋的“放水”公司垄断了天庆地产界,但凡地产这个行当需要融资的,都来找他。
这事惊着了几家银行,几家银行曾暗中联起手来,想扼制张朋,结果最后反被张朋给瓦解了。张朋对付这些人,采取的手段比较直接,要么就用女人或金钱拉下水,实在拉不下水的,就来横的,摆一桌饭,通过别人把对方请饭桌上,然后放一把刀和一一撂钱,让对方挑。一般来说,到了这时候,骨头再硬的主,也要妥协,就算不拿钱,也不敢再跟张朋明着干了。
可也有骨头格外硬的,前天庆建设银行一位副行长,就是一位骨头特别硬的汉子。张朋美人计也用了,用钱包起来的炮弹也炸了,对方仍硬梆梆的,扬言不把张朋的“放水”公司铲掉,决不甘休。张朋请了公安局刑侦总队副总队长,约这位行长吃饭。饭前,
张朋按自己的习惯在盘子里放了一把匕首,二十万元人民币,请这位行长挑。行长看着那个银盘子,笑了。
“张老板摆的是鸿门宴啊。”
“是鸿门宴,但也是行长大人逼的,行长大人如果能放我张朋一马,这盘子我从楼上扔下去,以后咱还是哥们。”张朋毫不遮掩地说。
“我要是不呢?”那位行长挑衅地盯住张朋。
“那也好办,行长大人用这把匕首,在这屋里随便找个人捅一刀,死不了算命大,死了算我张朋捅的。”
屋子里只有四个人,张朋和小阎王,还有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再就是行长自己了。
行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拿起了匕首。
“非得捅不行?”他问张朋。
“这是规矩。”张朋道。
“谁定的规矩?”行长又问。
“我张朋定的!”
说到这儿,行长突然一把拉过了张朋,用手卡住了张朋脖子:“那好,今天我就先废了这规矩!”
小阎王刚要上前,被张朋厉声制止了。
刑侦总队副部长吓得脸色都没了:“行长,千万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坐下慢慢谈。”
张朋哈哈大笑,刺激行长:“捅啊,有种你就把刀捅进去,如若不然,你出不了这个门。”
行长犯难了,刚才那举动,他是吓唬张朋,没想张朋没被吓住,他自己倒进退两难了。
“姓张的,别逼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今天我把话撂这里,你那索命公司不关门,我就是豁出这命,也要跟你斗到底。”
说完,一把推开了张朋,将匕首扔到了地上。
行长以为,这样一说,就给自己和张朋都给了台阶,腿一抬想走人,没想张朋在后面说话了。
“这就想走,也不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你还想咋,当着总队长的面,量你也不敢耍横。”
行长笑笑,这笑让人误以为他胜利了。哪知他话音刚落地,张朋紧着就问了句:“是么?”行长刚想说句啥,张朋的第二句话就到了:“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张朋是不是吃素的。”说着,猛从副总队长身上抢了钱,还未等副总队长反应过来,枪已响了。
那颗子弹擦着副行长的心脏穿了过去,不可一世的副行长轰然倒地。副总队长吓得面色全无,看着狂喷而出的血,喃喃道:“这……这……”
“你没看清吗,他用刀威胁我,我是正当防卫。”
副行长差点用生命交了学费,等他从医院清醒过来时,才知道,张朋就是张朋,不是别人。
这事最终居然不了了之,因为副行长再也没了勇气,就连说真话的勇气也没了,对人只说是玩枪走了火,自己伤了自己。
张朋这一枪震住了副行长,但没震住皮天磊。不久,皮天磊也开起了“放水”公司,交给顺三打理。张朋没计较,他知道跟皮天磊这种人不能计较,因为皮天磊不怕枪,也不怕刀,张朋自己敢玩的,皮天磊照样敢玩。世界在变,江湖也在变,谁也奈何不得。
好在天庆需要高利贷的人实在是多,多得他跟皮天磊两人合起来,水还放不完。慢慢,张朋跟皮天磊形成一个格局,属于张朋的地盘还有客户,皮天磊不插手,属于皮天磊的,张朋自然也不插手。但这次,皮天磊竟把张朋的两个大客户撬了。
“老大,再不能忍了,再忍,弟兄们的脸没处放。”
小阎王气势汹汹说。
“不忍咋办,拼?”张朋问。
“老大你甭管,这事交给我,不让姓皮的乖乖把客户送回来,我就不姓阎。”
张朋笑笑,拍拍小阎王的肩,兄弟都是好兄弟,跟他出生入死十多年,风里来浪里去,从没说过一句怨言。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让小阎王出面。“你还得姓阎,阎王不姓阎,还姓鬼不成?”说完,张朋把棉球叫来,问这事咋办?
张朋目前把所有的“放水”公司交给棉球打理,张朋对棉球很器重,他希望棉球能尽快成长,成为公司的栋梁。光有老大没有悍将,江湖就没得玩。
棉球说:“办法有两个,一是找顺三,讨公道。二是找客户,教会他们怎么守信誉。”
“为什么不找姓皮的?”张朋的目光有些异样,他觉得棉球做事有点不上道,软绵绵的,吃这碗饭软了咋成,得硬,得狠,得凶。
“找他就得死人,老大说过,怎么玩也不能玩出人命,这是底线。”棉球回答。
张朋的目光跳了一下。“好!”他说。不能玩出人命,这是他再三跟手下交待过的。张朋所以能玩到今天,就是他在人命上格外慎重,凡事只要不沾上人命,就是小事,一沾上人命,那就成另码事了,政府如果连人命都不管,那它就真的不该叫政府了,张朋不想太跟政府作对。
政府是用来哄的,而不是用来对抗的,哄开心了,政府跟你就是朋友,还蛮讲义气的,能帮着你做不少事。
要是拿人命这种政府不高兴的事乱开玩笑,政府也会翻脸,它毕竟得给民众一个交待么,政府说到底还是怕民众的,尽管它表面上趾高气扬,但骨子里还是很害怕民众给它提意见,这是张朋的逻辑。
“不必了,找他们没用,他们既然敢背弃我姓张的,早就把后路想好了,这种人,不值得跟我们玩。”张朋说。
“不找咽不下这口气。”棉球说了句凶话,眼里也有了东西,就是那种让人发怵的东西。
“气还是要咽,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吧,动动脑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白不?”
一句话点醒了棉球和小阎王,二人几乎同时道:“是啊,我们咋没想到?”
接下来,棉球就开始动作。棉球跟小阎王不同,小阎王做事爱张扬,喜欢把声势造得很大,棉球不,他做事跟他的名一样,温吞吞的,让人琢磨不透他是在发火还是在**。
跟棉球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这家伙棉里藏针,笑里藏刀,典型的笑面虎,是个狠角。但棉球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是先礼而后兵。
棉球打听到,跟顺三合作紧密的有一个地产老板,叫齐柏松,这人不是天庆人,是浙江人。
按说江浙一带的老板不差钱,他们商会有的是钱,只要会员企业需要,商会就会积极支持。
但这两年涌到天庆淘金的江浙老板太多,而且都是大手笔,到天庆后又是圈地又是围城,建了商场不过瘾,又搞矿山和地产,再多的钱,也不够他们折腾。这样以来,他们就不得不向“放水”公司伸手。棉球侧面打听了下,齐柏松齐总从皮天磊和顺三那里借的高利贷,差不多滚到了一个亿,而且仍然以每年几千万的速度递增。
这家伙在天庆连着建了三幢商厦,还把战线扩到了下面区县,安庆、开源都有他的投资项目,
开源最大的地产项目江浙城就是他去年投资兴建的。不只如此,齐柏松在江浙老板中间还很有号召力,这是条大鱼,如果把这条鱼钓过来,对皮天磊,可是个重大打击。
棉球很快通过关系,
打听到一个能左右得了齐柏松齐总的人,市发改委主任晋通远,天庆市的改革派人物。一番操作后,晋通远答应帮忙。
有些事想像起来难,但操作起来却一点也不难,特别是跟政府官员打交道,这里面有个窍门,就是你要把人找对。比如让晋主任说话,你就得找能让晋主任听话的,发改委主任听起来很大,但在天庆这个大盘子里,说穿了还是一小卒,是供人指挥的。
棉球自己不起眼,但能找到起眼的人,这是秘密,就连张朋,也得对他刮目相看。
半月后,棉球、
张朋还有卖洗脚盆的马雪丽跟晋通远和齐柏松坐到了一起。
之所以叫上马雪丽,是饭桌上不能没有女人,请官员吃饭,更不能少了女人,否则官员会觉得淡而无味。
马雪丽尽管已经三十岁了,但要是装起嫩来,也很能嫩出一片水。况且这个年龄的女人,什么经验都有,马雪丽又当过一年派出所长,好赖也算是在官场淌过几天水,知道怎么讨官员的好。果然,刚一见面,晋主任就跟马雪丽热乎上了,不是晋主任没见过女人,这不可能,是晋主任认出了马雪丽。晋主任有个亲戚,好像是他老婆的什么表侄,前些年犯过一起事,因为儿子不好好上学,让班主任罚站了一节课,他不责怪儿子,反把气出在了老师身上,
将那位戴眼镜的班主任狠狠捶了一顿,理由是班主任体罚他儿子,他就得体罚班主任。
这事后来闹大了,班主任和学校都不罢休,扬言要让晋主任的亲戚付出代价。晋主任这么大一个官,不可能为这点事去找学校,就把这事交待给了公安局一位朋友,让公安出面协调一下。当时出面协调的正是所长马雪丽,学校正好在她的片上,又属打人事件。
马雪丽最后协调得让晋主任满意,晋主任一直说要感谢马雪丽,到现在也没感谢过,今天正好借这机会,他就感谢了。
饭吃得很愉快,马雪丽把气氛渲染得好,大家吃起来就开心。尤其晋主任,一听马雪丽现在不当派出所长,当起了老板,反复强调,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他。“让我也为经济建设服一回务嘛。”晋主任喜笑颜开说。马雪丽说:“好啊好啊,能让晋大主任服务,真是开心死了,就算没困难,我也得勤找大主任,到时候可别说我是口香糖啊。”
“你要真是口香糖,我就把你吃了。”
晋主任说了一句大胆话,逗得全桌笑起来,马雪丽受到莫大的鼓舞,端起酒杯,给晋主任和齐总敬酒,晋主任爽快地喝了,边喝还边回味口香糖的味道。
一看齐总不大爽快,晋主任就有些不那么愉快了。
“大家都是朋友,张总多大的面子,能亲自陪,你自然要喝得爽快嘛。”晋主任这么要求齐总。
齐总一看晋主任的态度,再加上马雪丽的热情,不喝自然是说不过去的,于是就连连往肚子里灌。灌到后来,齐总就明白,要想在天庆继续干下去,张朋这边不能没个态度,反正他是借钱的,借谁的也一样,皮天磊不会少他一分利息,张朋这边倒是痛快,一下就给他降了三个点,这笔帐谁也会算,精明的齐柏松立刻就表态,下一个项目,一定从张总这儿借鸡下蛋。
“为什么要下一个呢,你手上那么多项目,哪个不需要钱?
”晋主任突然就说。
“是啊,齐总手上那么多项目,我们还指望从你这里借鸡下蛋呢。”马雪丽立刻回应。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啊。”齐柏松抓起酒杯,一仰而尽。
气氛更加活跃起来。等到后来他们去夜总会唱歌,这事基本就定了。
齐柏松接连从张朋这儿贷了几笔款子后,皮天磊坐不稳了,这不是公开向他挑战么?在皮天磊眼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张朋地盘上撒尿屙屎,张朋绝不可以在他码头上踩过半只脚来,因为天庆的天下现在是他皮天磊的,就算现在不完全是,将来也一定会。还有,皮天磊认为,游戏规则总是要由人制定的,以前天庆是由张朋说了算,他皮天磊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起不了作用,现在不,现在话语权应该掌握在他皮天磊手里,如若不服,那就刀尖上见。
皮天磊将顺三叫来,先是臭骂一顿,骂他被胜利冲昏了头,刚刚攻下对方两个破碉堡,自己的大本营却被对手一脚踢了。
“怎么失去的,你帮我怎么找回来,这个面子我不可能丢,你跟姓张的丢句话,就说我姓皮的跟他玩得起,他想怎么玩,咱就陪他怎么玩,大不了鱼死网破。”
顺三一听,知道这债是必收无疑了,拍着胸脯道:“放心吧老大,姓张的这次若敢说个不字,我让他在天庆消失!”
顺三这次把牛皮吹大了,顺三并没跟棉球交过手,他只知道张朋新扶持了一个兄弟,叫棉球,是从号子里捞出来的,听说也是个主儿,但棉球到底有多凶,他还没领教过,也没机会领教。皮天磊骂完顺三的第二天,顺三就把帖子下到了张朋手里。这是天庆江湖上的老规矩,两家霸主如果起了争议,
一般还是通过传统袍哥这种下帖子的方式解决,这样既显得文明,也显得公平,而且还能给其他人树个榜样,让大家跟着他们学,别把规矩弄坏了。
张朋拿到帖子,看也没看,撕了。他跟棉球说:“这次摆不平,你就走人吧。”棉球朗声一笑:“大哥小看我了,我棉球还没熊到那程度。”
顺三把见面地点定在江边五号码头,棉球一听笑了,他是看不上码头那种地方的,要谈也得找一个好一点的环境。
他骂了句脏话,不爽地道:“你砍脑壳滴啊,跑卵个码头,想逗硬就到新动力。”
新动力是天庆一家时尚慢摇吧,专门为那些新新人类和非主流提供撒野的服务。
有多少钱你尽可以砸过来,
有多少疯狂你也尽可憋足了劲儿到这里来发泄。
老板是市里某领导的公子,人称富太子,就是那天在赌场赢了谢建萍钱的那位小白脸。去新动力,也是江湖规矩,江湖两派之间有了恩怨,要和谈,一般要选跟双方没关联的地方。新动力的富太子算是牛人,他开这家新动力,既不跟张朋打招呼,也不买皮天磊的帐,一副惟我独尊的样子。不过有他老子这张牌,张朋和皮天磊也不敢把他怎样,那些还没成气候的小混混,更是绕着道走。新动力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着。
第二天晚上九点,顺三带着近二十个弟兄,声势浩大地来到新动力,棉球和小米汤已坐在那里。
看到他们只来了两个人,顺三有点不相信,示意五子到包厢看看,甭让人家打了埋伏。
棉球看出顺三的意思,笑道:“你是来谈事啊还是打架,要打架我跟你两个人就够了,用不着劳烦弟兄们。”
顺三脸上有些挂不住,带的人多反倒成了劣势,显得自己没有底气,手一挥,只留下五子一个,其他人便像风一样刮到了后面。
顺三跟五子在台子对面坐下,棉球问来点什么,顺三道:“球老弟喝什么我当然喝什么。”说着手一摆,服务生便殷勤地走过来,顺三指着棉球的杯子道:“来两杯。”
棉球故意说:“我请客,给弟兄们都来一杯。”顺三道:“这点小钱我还花得起,不劳球老弟破费了。”棉球说:“也好,这酒一杯一千呢,给我省点钱。”
几句开场白后,话就切入了正题,顺三说:“今天来就一件事,还请球老弟高抬贵手,把齐老板还给我,要不兄弟在老大面前交不了差。”
棉球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顺老弟约我出来,是送给我一片江山呢。”
顺三冷笑道:“江山倒是有,但不是送的,球老弟如果有能耐,只管来拿。”
“不敢不敢,我哪有那个能耐,我连自己的码头都守不住,让人家想踩几脚就踩几脚。”
“球老弟这话是冲着我了?”顺三喝了一口酒,目光挑衅地望住棉球。
“我没冲着谁,我是冲着我自己。”棉球不温不火道。
“没冲着最好,要是冲着了,伤着和气,可就怪不着我顺三了。”
“干嘛要伤和气,你来我往不是更好?”
“可我不喜欢!”
“哦--”棉球长长哦了一声,不语了,很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这中间有俊男靓女陆陆续续走进来,一看他们的阵势,远远地坐在边上,拿眼朝这边看。服务生像是视而不见,一如惯常地穿梭在台子中间,为客人们服务着。
新动力每晚十点都有劲舞表演,
请得是在京城有些名气的乐队和歌手,偶尔,还要来点艳舞什么的,刺激一下青春男女的神经,然后就是慢摇了,那些女孩子会在酒精的刺激下,慢慢把衣服扒掉,就像把羞耻感扒掉一样,忘乎所以地沉浸到癫痫的世界中去。癫痫是这个时代的主题,让人癫痫是很优美的一件事,
只要你看过那些狮子一样挥舞着长发,把身材和曲线摇到淋漓尽致的慢摇场景,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缺少疯子。
顺三等了一会,不见棉球说话,沉不住气了。
顺三最大的优点就是沉不住气,他把酒杯猛地砸了一下:“说话呀,我请你来不是玩深沉的,这么憋着他妈的会憋死人。”
棉球缓缓抬起头:“要我说什么?”
“那个齐老板,还还是不还?!”
“这事啊,你去问他本人好了。”
棉球盯住远处一个独坐的女孩,那女孩显得很忧伤,或在棉球的眼里,她很忧伤。
“你--?!”
棉球像是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到顺三脸上,慢悠悠道:“对了,昨儿个我又跟黄蒲公钱老板放了一笔,没办法啊,人家求上门来,不能不放,这年头,怎么缺钱的人这么多呢。”
“你--!”顺三那个气哟,棉球不亲自说出来,他还不知道黄蒲公也换了船,这可是皮哥死心塌地的客户。
娘的,这不是拿尿泼他脸么?
“够凶,看来今天是没得谈了?”顺三有些急躁,手已经忍不住往怀里摸了。其实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急躁,谁急躁,谁就失去了主动。
“谈不谈顺老弟说了算,帖子是顺老弟下的,我不来算我不礼貌。”
“棉球,你也忒把自个当碟菜了吧,信不信……”
顺三猛地站起,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泄气地坐下了。
棉球朗声笑道:“兄弟干嘛动怒,我们只不过是马仔,丢多丢少是老大的事,老大不急,你我急什么?来,喝酒,喝酒。”
这话重重地刺激了顺三,一度时期,顺三对皮天磊有过二心,想另立山头,拉起门户自己做,被皮天磊看出心思后,差点按家规惩罚,也是顺三脑子好使,转得快,知道惹怒了皮天磊,自己在天庆呆不下去,遂又忠心耿耿起来。但这事还是给顺三留下了污点,江湖上最忌讳的就是背叛主子,那是要遭千人骂万人唾的,不像那些官员,今天投靠这个,明天又投靠那个,一切按现实说话,大家也见惯不惊,只说这人脑子够用,是天生当官的料,并不牵扯到道德问题。江湖不同,江湖是靠义气结成的,丢了这个义字,就把什么也丢了,别人眼里你就是狗屎一坨,谁都可以朝你吐口水。
顺三最怕别人拿这事嘲笑他,棉球尽管说得婉转,好像没刺激顺三,其实顺三一过敏,就认定棉球是在揭他的短了。骂人不接短,顺三哪能受得了这个,棉球这话比拿刀子捅他还受不了,他抓起酒杯,想也没想就泼过去。
这个动作让桌上其他三人全哑巴了。小米汤猛地站起,手摸在了怀里,这边五子也站了起来,怒眼瞪住小米汤,局面一触即发。
“泼得好!”棉球起身,边擦脸上的酒边笑望住顺三:“兄弟有长劲了,出手这么利索。”
小米汤要动,棉球一把摁住了他。他冲服务生招招手,服务生像是提前知道似的,从吧台端来一瓶洋酒,瓶子是人头马,里面的东西却发出一股异味。
“来而不往非礼也,顺老弟赏了我一杯,我敬顺老弟一瓶。
”说着,嘭一声将酒瓶蹾在了顺三面前。
“你想怎么着?”顺三泼了棉球,本来是理直气壮的,一看棉球居然没发火,没还击,心里反倒不稳了。
“没什么,请兄弟喝下去,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吧,要不我走不出去。”
顺三斜了一眼酒瓶,那股异味让他产生警觉。
“我要是不给你面子呢?”
“敢?!”敢字还没落地,棉球一脚踹翻了台子,桌子拐不偏不倚就戳在了顺三裆部,顺三呲了下牙,力挺起身子,想还击,可哪里来得及。棉球一个大步,就到了顺三眼前,还未等身边的五子有何反应,手已牢牢卡住了顺三脖子。
“我请兄弟把它喝了!”棉球一只手卡着顺三,一只手提起酒瓶就给顺三灌。这边五子大吼了一声,要扑棉球,不料小米汤下手比他快,小米汤手上是有些功夫的,这功夫绝对在五子之上,五子被他一卡,就接不上气来。“你……你……”两条腿乱舞着,但就是说不出更多的话。
其它台子上坐的十多号马仔一窝蜂扑过来,棉球呵呵一笑,将酒瓶用力一摁,扎进了顺三嘴里,手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
“顺三你看好了,哪个敢乱动,你这张脸就废了。”
顺三闻出是硫酸的味道,怕了,谁说黑道弟兄不怕死,他们是怕自己死,不怕别人死。顺三赶忙摆手,示意手下别乱来。
棉球这才爆出一片笑,很轻松地就把那瓶“人头马”
灌进了顺三肚里。这哪是什么人头马,是棉球提前让服务生准备的一瓶尿,他花五百块钱让几个服务生尿的。
顺三这才知道,棉球比他凶,也比他手硬,这龟孙子像是受过什么特别训练,手一搁身上,就是要命的那种狠度。
这时候场子里出来一个人,拍着巴掌,连声说精彩。
他后面跟着两个壮汉一样的女人,块头远远大过顺三和棉球,两个人穿着背心,隆起的肌肉压过了奶子,猛一看就跟美国特工差不多。她们不是特工,是富太子花重金雇来的前拳击队员,其中一名还得过全国拳击亚军。富太子长得白白腻腻,却喜欢这种母熊式的女人。
服务生跑过来,替富太子搬过一把椅子,富太子坐下,二郎腿一翘,身后一名拳击手走上前,为他点着了雪茄,另一位则横叉着双手,虎视眈眈看着顺三和棉球。
“继续呀,挺热闹的嘛。”富太子翘起兰花指,很性感地掸下了烟灰,他的烟灰落在了那个剽悍的女保镖手里,他的话里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
“太子。”顺三和棉球几乎同时跟他打起了招呼。
“怎么,嫌你们的地盘不热闹,跑我这儿找刺激了?”
“哪,太子别介意,一点小误会,小误会。”棉球客气道。
“是小误会吗?”富太子目光盯住了顺三,顺三嘴里的尿骚气还没排尽,熏得他想呕,但又不敢。忍着说:“小误会,真是小误会,惊着太子了。”
“没劲,很想看看热闹的,你们又停了,那好,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乐。”说完,在两位女保镖的护拥下,朝包房那边走去。
顺三的目光像是要把棉球吞了,但富太子出现了,他就只能忍气吞声。
“这笔帐我一定会收回来!”顺三咬牙切齿说。
“随便,啥时收,只管来找我。”棉球说着,丢下一撂钱,大摇大摆离开了。顺三干瞪着眼,有劲没处使,到这时他才明白,到新动力来,是中了棉球的计。
遂败兴地挥挥手,想让弟兄们撤,这时服务生过来了,让顺三结帐。
“结什么帐,酒水钱不是已经付了吗?”
顺三不耐烦地看着服务生,如果不是在富太子的地盘上,他一掌下去,就能让这个瘦哩巴叽的服务生叫爹。
“不好意思,老板说了,你的人每人一万。”
“什么?”顺三惊大了眼。
“每人一万,这是规矩。”服务生很有耐心地说。
“我要是不给呢?”顺三耍起了横。
“不给也好办,我们老板会让你的弟兄每人留下一根手指头。”
“你--!”
“还是结了吧,大哥也是场面上混的人,就算给我们老板一点面子。”服务生的话听起来很绵软,但却像嘴巴一样搧着顺三的脸。顺三再横,也不能在这儿耍。
“娘的个……”顺三骂到一半,猛地看见了富太子,富太子并没进包房,
他在灯光幽暗的一边享受着两个女人的按摩。
“挂帐,明天送来!”顺三恨恨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们这里只收现银。”
顺三没辙了,再僵下去就是跟富太子过不去,远远地瞥了眼厉鬼一样的两个女人,冲五子道:“楞着做什么,结帐啊。”
五子赤红着脸道:“大哥,没带那么多钱。”
“没带不会去拿啊,笨猪,家里难道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