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岳就那样被罗玉带走。楚健飞目瞪口呆,一点办法也没。姓罗的从他这里不知拿走多少东西,每次都是看中什么拿什么,一点商量的口吻都没。跟他父亲一个德性,强盗!

不过楚健飞也得怪自己,他让章岳出来斟茶,其实是有阴谋的。每次罗家父子为难他威协他,他就动用一些阴谋,告诉他们,楚健飞不是好惹的。这阴谋就是那个叫赵月兰的女人,不,是赵月兰未成年的哑女!哪知道罗玉根本不吃这套,偷鸡不着蚀把米,楚健飞只能自认倒霉。

章岳像物件一样被罗玉从楚健飞这边移到他这里,内心是做好某种准备的,她知道逃不过灾难。现在灾难对她来说,就跟吃饭一样正常。她反复跟自己说,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至于别的,章岳不去想。一个人到了这一步,还能想什么呢?想什么也是闲的,只能咬着牙承受。

出乎意料,罗玉并没立即把她怎样。相反,对她甚是热情。罗玉将章岳安排在一小别墅里,这别墅一看就是别人送的,特精致那种,外表上很像一个秀气的女人。位于省城南部香水河边,香水河对面,就是茫茫苍苍的岳公山。章岳对山没兴趣,对香水河也没兴趣,这些都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她只对自己的下一步有兴趣。罗玉派了两个手下侍候她,一男一女,男孩帅气,大约二十二三岁,高高大大,很有股玉树临风的样子。女孩也就十七八岁,长得水灵,一双眼毛茸茸的,像个玩具娃娃。但举止又不是一个十七八岁女孩所具有的,特成熟,也特老到。他们称呼章岳为岳姐,客客气气,端水捧茶都怕惊动了章岳,冲她笑时,也是软软的,一笑而过,留下一大串悬念给章岳去想。

安安静静在别墅里待了两天,罗玉来了,胳膊上还挂着一女人,特性格,奔放至极,一看就是混演艺圈的。章岳松下一口气,如果罗玉单独来,她会紧张,现在罗玉带着别的女人,她应该还算安全。

“怎么样,住这里还习惯吧?”罗玉很习惯,边问边拿出一只手抚摸着奔放女人的手。奔放女人也用暧昧的目光看着她,里面掩不住欣赏的成分。

“无所谓习惯不习惯,一觉醒来还活着就是了。”章岳道。她说的是实话,如今能活下去就是一种福,无所谓像狗一样活还是像猪一样活。

“听这口气像是不舒服,我没慢怠你吧?还是他们慢怠了你?”罗玉咳嗽一声,一对金童玉女就像鸽子一样扑闪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

“她怎么不高兴?”罗玉问那男孩。

“回老大,姐姐心上有伤。”男孩说得特到位。

“那就把她的伤治好。”罗玉并没像章岳担心的那样对男孩大骂出口,反而露出极少见的温柔,给了男孩一句温情脉脉的话。后来章岳才知道,罗玉极少对自己手下谩骂,出手教训更是从未有过。这点上他跟楚健飞是那么地不同。

罗玉在金童玉女的侍候下坐下,那位奔放女子坐在另一张凳子上,手伸过去,握住罗玉的手。像是稍一松开,罗玉就会扑腾腾飞了,可罗玉并不做出要飞的样子。

“不怕,到我这里,你既不受辱也不受屈,我会好好待你。”罗玉说。

“无所谓。”章岳站着,身体摆成一个随风而逝的动作,其实她是不想让罗玉看清她的眼。女人的脸盘会迷惑男人,女人的身段会刺激男人,女人的腰会让男人瘦,女人的大腿会让男人肥,女人的眼睛却会出卖自己。

“说说吧,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罗玉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一点没有强迫的意思。让人怀疑眼前的这个罗玉跟传说中的那个罗玉根本就是两个人。

章岳没说。她不知道有什么可说,她只期望所有的魔鬼能离她远一点,她向往自由。

“老大让你说,你就说吧,不用怕的,有我给你做主呢。”一直握着罗玉手的奔放女人开了口。她的声音很甜,这让章岳意外,耳朵里似有一股清泉流过。她看了一眼奔放女人,觉得她不像恶人,但她是什么样的女人,章岳决断不出。章岳快要丧失判断力了。

“说吧,把一切都讲给我。”罗玉显得很有耐心。金童玉女中的男孩冲她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赶快回老大话。玉女倒是一脸的与己无关,在给鱼缸里的鱼喂食。

“不想说是不,好,那你继续养着吧,哪天想说了,让他们告诉我一声。”然后起身,冲握着他手的奔放女子说:“我们走。”

章岳最终还是没能装成哑巴,断断续续将自己跟楚健飞的一切说了。她说的时候,罗玉听得很仔细,很认真,全神贯注,像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小学生,认真聆听章岳每一句话。听到唏嘘处,也要为章岳叹出那么一声,似乎为这个女子的悲惨遭遇鸣不平。

“这小子挺不错的嘛,怎么又成了摧花大王?”听到这儿,孟东燃有点不明白,插话问道。

向超咂咂舌,他讲得太啰嗦了,马上调整方式,拣重点往下说。

孟东燃才知道,罗玉并不是真对章岳好,他之所以把章岳带到他这里,并热情有礼待她,就是想让章岳完完整整把跟楚健飞还有常务副市长梁思源之间的丑事美事说出来。罗玉喜欢听这些,尤其**的事,尤其楚健飞还有梁思源怎么变着法子折腾。听这些的时候,罗玉身边是换了女人的,不是那天来的那位奔放女,是另一位,罗玉叫她小灿。一个非常小非常嫩的女孩,顶多也就十六岁,但发育异常丰满,甚至到了惊人眼球的程度,就连章岳这样自信不输给别人的女人,也会自惭形秽地避开目光,不敢去欣赏那一对爆乳。

罗玉边听,边将手放进小灿的怀中,放得很野,也很骚。小灿在罗玉一连串的进攻下,很快发出呀呀的呻吟。其实她早就忍不住了,罗玉非要章岳把细节讲清楚,讲慢点,那细节哪是她一个女儿家听的?

讲完,罗玉就情急地抱起小灿,往隔壁一间屋子去了,一股浪腾起来,淹没整幢别墅。涛声飞来,弄得这屋的章岳活不了也死不了。

讲其他事的时候,罗玉身边就是那位奔放女了。向超告诉孟东燃,奔放女不是别人,是罗玉妹妹,当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这是罗家的秘密,也是海东省的秘密。罗帅武在外面给罗玉生下好几位妹妹弟弟,可惜罗玉只喜欢这一位,常常将她带到身边。

这女孩的母亲是省里一著名地方戏演员,现在担任省歌剧院院长。

“罗玉这样做,有何目的?”孟东燃不喜欢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对罗家父子的荒唐生活也缺少兴趣。他急着要知道,章岳目前在何处,在罗玉手里又经历了什么?

“他把章岳当成了一张牌,来控制楚健飞和梁思源。”向超说。

孟东燃心里嗵一声,原来如此!这些人真是心机用尽,一个比一个狠辣啊。

“他没对章岳下毒手?”半天,孟东燃还是不大放心地问了一句。

“暂时没有,但章岳在他手里一点自由也没。看着是关心,其实是拿章岳当人质,好让楚健飞和梁思源老老实实为他父子卖命。”

“一伙变态!”孟东燃气愤不已地骂了一声。

了解章岳的现状后,孟东燃恨恨自责一番。现在是该到他自责的时候了,再不自责,怕是以后连自责的机会都没。孟东燃真是悔得要死,章岳到今天,某种程度就是他害的,是他给了她错误的希望,而又把这希望担不起来。包括死去的刘学富,也是因为他。如果他能果决一些,如果他能强势一些,所有事就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

孟东燃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说吧,你们想怎么办?”怒过之后,孟东燃将真诚的目光对住了向超他们。

这一天,在桐江这家毫不起眼的茶坊里,孟东燃做出了一个异常惊人的决定,他要出拳了!

为官一世,不能总是那么窝囊,越窝囊越受气,这是真理。孟东燃感觉已经受够,再也不想受了。现在赵乃锌变得不可琢磨,市长梅英又在寻找退路,想过一种与世无争的消闲日子,心思早不在桐江。桐江眼看真就成罗氏父子后花园。这个时候他如果再不出手,那还霸着副市长位子做什么?

叶小霓要来桐江了。

叶小霓每次都是搞突然袭击,提前根本不给孟东燃吭一声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搞得跟一阵风一样。这次破了例,人还在深圳,电话就来了。

“亲爱的姐夫啊,想你小姨子没?”声音里满是色情。

“没时间想!”孟东燃没好气地扔过去一句。前段日子他有些寂寞,感觉有种情绪无法排解,一个深夜,莫名地就将电话打给叶小霓,想跟她说说话。哪知叶小霓臭烘烘说:“孟东燃,我现在没心思听你这些,有种你就来看我,或者把你那个副市长辞了,过来给我当助手!”一句话差点没把孟东燃气死。那次之后,孟东燃发誓绝不给小姨子主动打一个电话,他还真就做到了。不过叶小霓那边也做得很好,这段日子没骚扰他。

“那你有时间想谁?是不是被那个叫夏丹的女人给迷住了?”

孟东燃骇然一惊,叶小霓怎么提起了夏丹,这可真有点稀奇。

“哑巴了是不,做亏心事了是不,拿人手短睡人色短了是不?”叶小霓一气问了几个“是不”,差点没把孟东燃问笑。她哪来这么多怪词,什么叫睡人色短?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叶小霓丝毫不听他辩解,口气凌厉地进攻道:“孟东燃,我的市长姐夫,你知不知道你小姨子遇大难了,你真不懂怜香惜玉啊。”

孟东燃冷冰冰道:“你本身就是个是非,活该。”

“好,不同情是不,不关心是不?那我现在就飞过来,让你养着我,我才懒得再奋斗呢。”

“敢!”孟东燃怕,最近正在酝酿大事呢,要赶在罗帅武视察桐江西区前,把一切谋划好。这个时候要是让叶小霓插上一杠子,那可就糟透了,“最近我忙,你安心待在那边,等忙过这阵,我去看你。”

“你会来看我?哈哈,孟东燃,你会来看我?”她不叫姐夫了,改口称孟东燃,口气非常地野蛮,“孟东燃,你是给女人灌蜜灌上瘾了吧?忙,你忙什么,不就是带那个姓夏的女人去野游。”

“小霓!”孟东燃厉声制止。

“干吗,怕了啊?你不是很爷们嘛,那就敢作敢当!”接着又道,“敢背着我睡别的女人,我拿刀阉了你!”说完,“啪”地挂了电话。孟东燃气得发抖,叶小霓居然跟他提夏丹,居然知道他跟夏丹那点事!

电话打完没多大工夫,孟东燃还在惊怒中,夏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怯怯问:“市长,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孟东燃让两个女人搞昏了头,一个还没摆平,另一个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刚才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被人狠狠训了一通。”夏丹的声音仍旧显得胆怯,似乎有委屈在里面。

孟东燃蓦然明白,叶小霓把电话直接打到夏丹那边去了,这丫头!他恨恨地摔了下头,努力装作什么也不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有个疯女人不知从哪搞来我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劈头盖脸训我。”

“她不是疯女人!”孟东燃冷不丁就发了火。发完自己呆了,原来内心里,他是不容许别人诋毁叶小霓的!叶小霓说夏丹坏话,他全当笑谈,夏丹刚说一句,他就怒了。

莫非?

夏丹在那头怔了好久,似乎意识到什么,刚要挂电话,孟东燃又开了口:“那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夏丹又顿了顿,道:“算了,不说了,市长你忙吧。”

孟东燃就知道,自己伤着了夏丹。不伤才怪,天下哪个女人不自私,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你在她面前维护别的女人?可他在女人方面真就是一个弱智,如果不弱智,走不到今天,叶小棠不会死,他也不会稀里糊涂就跟夏丹上床。

他后悔了么?孟东燃忽然疑惑起自己。但是很快,他又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女人问题先留一留,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叶小霓并不是开玩笑,夏丹跟孟东燃诉完苦没多久,孟东燃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夏丹约出来,安慰一下。秘书温彦乔的电话就到了,说他跟司机在机场,如果市长有事,就找罗秘书长。孟东燃问去机场做什么?温彦乔说,叶总要来,我和司机接机。孟东燃眉头一皱,问是哪个叶总,他怎么没听说过?温彦乔打着结巴说,就是叶小霓啊,是她打电话让我接机的。

“她?”孟东燃傻住了,才知道叶小霓并没跟他开玩笑,果真杀到桐江了。这姑奶奶!孟东燃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约夏丹,不然,夏丹这边又该婆婆妈妈怨个不停。

下午四点,温彦乔和司机接来了叶小霓,温彦乔又在电话里诉苦,说在桐江大酒店给叶总订了套房,叶总不住,非要吵着把她送到她姐家,请示孟东燃怎么办?

“她来桐江干什么?”孟东燃忍着不快,心想温彦乔应该知道叶小霓来桐江的真实目的。

“叶总说……”温彦乔吞吞吐吐。

“讲啊,你装什么哑巴?”

“叶总说,她……她是来替她姐报仇的,找人算账。”

“扯淡!”

孟东燃唉声叹气,摊上叶小霓这小姨子,实在没一点办法。匆匆将手头工作处理一下,又跟副秘书长罗世玉叮嘱一番,就往家里去。

家里的钥匙温彦乔有,孟东燃回到家时,叶小霓已把随身带的行李放好,高翘二郎腿,躺沙发上吃葡萄呢。听见门响,叶小霓晃了晃目光,见是孟东燃,没理,照旧很大度地躺着,俨然这家的主人。

“行啊,叶小霓,越来越有长劲了,知道上门造反了。”孟东燃怒狠狠瞪着沙发上扬眉吐气的小姨子,恨不得揍她一顿。

叶小霓不予理睬,拿着一串葡萄欣赏半天,伸出舌头舔了下,扑一声,吸进一只,有滋有味地嚼着。

“收拾东西,住宾馆!”孟东燃走过去,一把拽起她胳膊。叶小霓夸张地“哎呀”了一声:“你非礼人啊,有点礼貌好不?”一把打开孟东燃手,心疼地抚摸起自己胳膊来。

“听话,去住宾馆,这里不能住。”

“为啥,有别的女人啊,是不是那个姓夏的?”

“你?”

“我什么我,就是不容许你玷污我姐,她走了才多少日子,你就耐不住了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小霓起身,佯装恼怒地收拾东西,孟东燃刚要高兴,谁知叶小霓提着两个大包进了孟东燃原来的卧室。

妻子叶小棠出事后,孟东燃将原来夫妻共住的那间卧室锁了起来,里面东西一样未动。叶小棠活着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包括叶小棠随手丢在木地板上的袜子、**、胸罩、甚至卫生巾,他都未舍得动,就那么放着。还有半只吃剩的苹果,已经枯干成标本了,还一动未动放在床头柜。他不知道这样保留有什么意义,但他想保留,真的想保留。孟东燃曾经想,活着时他没照顾好叶小棠,没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现在叶小棠没了,他要用后半生做弥补。

他太想弥补。

现在这个家里,他是不容许别人走进那卧室的,谁也不行。夜深人静,或者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时,他会抱着枕头,悄悄潜进那卧室。一片黑暗中,他会看到妻子,看到她修长的双腿,看到她贴着面膜的脸,看到她粘了假睫毛的眼睛……总之,他觉得那样才温暖,那样才不孤单。

但叶小霓一脚踹开了那门,进去了。孟东燃望着叶小霓的背影,犯了一会儿傻,忽然就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她们两个都是魔,都是来控制他的,他一个也摆脱不了,哪怕死了,也摆不脱。

晚饭是孟东燃从外面叫的,孟东燃想动手做,但站在厨房前,忽然就茫然得不知从哪下手。一个家,有了妻子孩子,才叫家。一个人的地方不叫家。一个男人的地方只能叫窝。在窝里做饭,做的不是饭,是苦难,是伤悲。妻子没了,孩子一直在妹妹那儿,妹妹不让他带,不让他负责一切,生怕他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妹妹是一对女儿,双胞胎,特想要个儿子,就直接把他们的儿子带去了。现在上高二,马上要高考,妹妹更是不许他去骚扰他,再三强调,等考进大学,就还给他。孟东燃知道,妹妹是疼他,是想替他减轻负担,想让他无牵无挂去官场打拼。也是不想让叶小棠的死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每每想起这些,孟东燃就沧然泪下。什么叫成功,什么叫幸福?外人看来,他孟东燃呼风唤雨,八面威风,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要多成功有多成功。可他知道,成功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是典型的落魄者。男人的成功必须是全方位的,家庭、事业、孩子、四周的亲朋,缺一项,你就不能算成功。可他一项也没,真没!

孟东燃在厨房门口伤感了一会儿,本来想问问叶小霓,要不要出去吃。一看门紧闭着,就想叶小霓是睡踏实了,不忍打扰,只好抓起电话,给小区一家餐厅打了电话,让他们送点快餐来。快餐送来后,叶小霓从卧室出来了,揉着一双惺忪的眼,趿拉着拖鞋,踢踢踏踏往卫生间去。一阵水响后,叶小霓出来了,孟东燃走过去问:“睡醒了吧?”

叶小霓边摆弄头发边回答:“关你屁事,我跟我姐聊了会儿。”

一股冷气嗖地穿过孟东燃全身,孟东燃连打几个冷战,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叶小霓额头。叶小霓轻轻一扭头:“讨厌,你想干什么,我姐在,你放规矩点。”

孟东燃吓得流出一身冷汗。

叶小霓继续进了那屋子,半天不出来,孟东燃悄悄给秘书温彦乔发条短信,问他发现没发现叶小霓有什么不对劲?这个时候孟东燃心里钻了鬼,莫不是跑来一个幽灵吧?叶小棠遇难后,孟东燃常常有这样的怀疑。不大工夫,秘书温彦乔回来短信,说没有,就是脾气比以前更烈。

这就好。叶家的女子,本来就是烈性女。孟东燃张罗着吃饭了。叶小霓打开门,走了出来。孟东燃双眼一惊。刚才还邋里邋遢一头乱发衣衫不整的叶小霓,忽然间变得像个高级白领,一身整齐的黑色西服,下面配着洁白的衬衫,领口还像模像样打了个领结。再看,整个人就跟以前留下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似乎叶小霓在他面前,从来没这么正经过,人模人样嘛。孟东燃呵呵笑笑,道:“不错,一下像个大人物。”叶小霓这次没臭他,报以微笑说:“有你大?”孟东燃避开话头,催促吃饭,叶小霓说:“快点,饿死了,吃过我还要去见人。”

孟东燃这才松下一口气,原来叶小霓不是冲他来的,这就好!

两个人愉快地吃完饭,叶小霓盘子也不收拾,急着出了门。孟东燃追后面问,晚上回来不?叶小霓从楼梯上甩过一句话,等我。就不见影了。可能是觉得解除了警报,孟东燃顿然觉得轻松不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哼歌。哼着哼着,忽然停下,贼一样蹑手蹑脚往卧室去。在门口停顿很久,像偷窥者一样轻手轻脚推开那扇门。里面什么也没变,上午咋样,现在还咋样,根本看不出有别人进来过,更看不出有人在这屋子里活动过。

蹊跷。孟东燃怔怔地站在门口,胡乱想了一会儿,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睡觉了么?后来她才明白,叶小霓根本没睡。摆在床头的叶小棠照片变动过,尽管放得很仔细,但角度还是偏了些,证明叶小霓并不是一个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程度的女人。

她抱着她姐的照片站了几个小时!

就站在床头边!

她曾那么恨她姐,恨不得她死,恨不她马上从这世界消失。现在,她居然抱着她姐照片,默立上几个小时!

人活着,总是要被某些东西感动,你会不由自主地,去修正你的方向,调整你的脚步。人是在不断地反省中一步步长大的,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变。有些人走向堕落,有些人走向新生。感情也一样,曾经破裂的,会因一些突然而至的遭遇修复、弥合;曾经裂痕斑斑的,会因一场不期而至的温暖而将所有裂痕抹掉。说穿了,最最能感动人类的,就是温暖,我们缺,但我们不会永远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