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打的那一巴掌,有点重,让陈多多的脸微微肿了起来。

陈多多找了个角落,弄了点药膏,自己涂抹了一下,便去了城西的书店。

没想到书店太小,找遍了,都找不到她想要的书。

不过,来都来了,陈多多自然不肯空手而归,就去买了两本话本。

对于繁体字,她不太熟悉,得通过看话本学习一下。

店子里自然也有别的书卖,但她是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暂时看不了其他的书。

陈多多抱着书,慢慢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想,今天严氏闹腾了一场,明天自己要男扮女装上堂。

两件事,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但经历今天这场大闹,不少人围观看热闹,想必记住自己的相貌了。

所以,明天自己得刻意装扮一下,免得横生枝节。

正琢磨着,却有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姐姐,你干什么呢?”

陈多多抬头看去,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说话的女孩子,名字叫冬梅,今年刚满十五岁,跟胡家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冬梅的母亲很能干,有个做包子的本事,带着冬梅在街上摆了一个小摊。

冬梅家的包子,馅料香味道好,用料扎实,又做了多年的生意,大家都愿意买。

按理,冬梅家的日子应该很好过才对,但冬梅家兄弟姊妹多,父亲又是个烂酒鬼,十分好赌,一个不如意就要打妻子打孩子。

冬梅常常脸上带伤,十分可怜。

但冬梅心地很好,将原主当成小姊妹一般,两人曾经凑在一起聊过几次天。

在原主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冬梅偷偷拿出自己的口粮,接济过原主。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

可以说,那个院子所有人中,冬梅是对原主最好的。

见她额头一片青紫色,陈多多不由自主皱起眉:“你爹又打你了?”

冬梅点点头,却没有诉说自己的苦楚,只笑着道:“陈姐姐,胡家说你不好,将你休弃了。虽然人人都说被休弃苦,但我倒是觉得,姐姐勤快肯做,无论干什么,都比在胡家呆着强。”

得知胡家人说自己是被休弃的,陈多多撇了撇嘴,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反正以后跟胡家人不会有来往了,他们爱面子,想往自己脸上贴金,随他们去吧。

她与冬梅聊了几句,告知冬梅,自己拜了个老师傅学医术,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冬梅自是一脸笑容,真心为她感到欢喜。

陈多多拿出钱来,笑着让冬梅给自己装五个肉包、五个菜包子。

冬梅连忙道:“陈姐姐,你现在一个人不容易,不要为了照顾我的生意乱花钱。”

陈多多道:“你这是什么话?是我自己饿了,你的包子的确做得好,我才想买的。”

见她一脸坚持,冬梅只得收了钱,用油纸包好包子递过来。

陈多多接过,慢步离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自己已经解脱了,冬梅却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怜可叹。

等回到莫家宅院,就见莫问正坐在院子里,悠闲喝着茶,大庆在一旁相陪。

陈多多笑着走上前,将包子拿出来请莫问吃。

莫问撇嘴道:“喝茶是雅事,一般要用点心来配,如今却要用包子,倒是稀奇得很。”

他嘴上抱怨,却还是拿起包子吃了起来,又道:“老夫接到妹妹的信,邀老夫去探亲。算起来,我那妹妹嫁到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如今,自然是要去一趟的,你与大庆,也与老夫同去吧。”

其实莫问年轻时,曾娶过妻子,夫妻感情甚笃。

不幸的是,妻子生产时,因为难产过世了,一尸两命。

莫问心灰意冷,没有续娶,孑然一身度日。

陈多多得知后,唏嘘不已,同时深切感受到,女人生孩子的的确确是在过鬼门关。

大庆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好哇好哇,京城是大魏最繁华之地,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陈多多也没有异议,心里由衷兴奋。

去京城好呀,她可以大展拳脚,可以报复那群曾经对不起自己的人。

她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泪,自己记得最清楚。

自出生起,她就在陈南湘生母手底下讨生活,天天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鸟少。

得知她是陈家真千金时,她高兴得三天没有睡着觉。

但当她穿着不合身的绸缎衣服,进了陈家后,亲生父亲陈清辉见她一直蜷缩着不敢抬头,再一打量,长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毫无气质畏畏缩缩,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登时就变了脸色。

偏巧这时,陈南湘莺莺袅袅走了过来,端庄娴雅,温声跟陈多多打招呼见礼,又劝陈清辉不要生气,身子要紧。

真假千金站在一起,真可谓是云泥之别,陈多多直接被比到地底下去了。

陈清辉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指着陈多多的鼻子,骂了一声“粗鄙之物”,抬腿走了。

是物,不是人。

一家之主摆出这样的态度,其他人怎么会有好脸色。

那时,生母姚氏早已失势,是贵妾蒋氏当家。

蒋氏为她安排了一个废弃的小院子当住处。

众人孤立她,冷落她,下人变着法欺辱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姚氏悄悄来了两次,一来就抱着她哭,给她送东西,维持生计。

她身无长物,毫无依仗,只能靠着姚氏的接济苟活着。

陈南湘也来探望了,对着她哭,说占了她的位置心里愧疚,又跪下求她,说自己虽然不是陈家亲生的,却已经生出了感情,求她不要赶自己走。

陈多多还没反应过来,陈南湘的丫鬟就跑过来,打了陈南湘两巴掌。

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让陈多多眼睛瞪直了,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那丫鬟就跑了出去,嚷嚷着陈多多瞧不上陈南湘,陈南湘特意探望赔礼,陈多多却辱骂陈南湘,还扇了她巴掌。

事情报上去,全家震怒。

没人愿意听陈多多辩解,直接定了她的罪,说她无才无貌,却心肠歹毒,出手狠辣,实在让人恶心。

陈清辉的母亲谭氏,派了嬷嬷过来,抽了陈多多十巴掌,说是要教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还没完,她被罚跪,在牌位前跪了两天两夜,没人搭理,没人来送饭。

后来,姚氏苦苦央求,到谭氏院子里常跪不起,她才被放出来。

没多久,陈清辉就给她订了婚事。

将她推给胡家后,陈清辉正好升了官。

一大家子,高高兴兴进了京,只有陈多多被留在泥潭里,无人问津,根本就爬不出来……

如今,她爬出来了,风水轮流转,该将那些人打到地底下去了。

凡是欺辱过自己的人,给自己等着,一个都跑不了。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快意恩仇。

陈多多手指捏成拳,眼里闪烁着冷峻光芒。

大庆见状,不由得有些害怕,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师姐,你没事吧?”

陈多多回神,咧嘴笑道:“没事,我好得很,有些人要不好了。”

大庆一头雾水。

陈多多并没有解释,而是看向莫问,笑着道:“请师傅稍等两天,等我将施慕寒的案子处理完,顺便咱们也都准备准备,出发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

莫问皱着眉道:“的确得准备准备,但老夫实在好奇,你这几天没查案,没去跟踪那个可疑的奶娘,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陈多多笑着道:“我的法子说出来就不灵了,等明天上堂了,自然就知道了。倒是有两件事儿,得请师傅和大庆帮忙。这是破案的关键,还望你们不要推辞。”

莫问、大庆诧异又好奇,却都点头答应了。

次日,因是尹小姐自焚案第一次当众升堂,且是县令冯刚亲审,早早就有许多人在县衙门口等着了。

人头攒动,人潮如涌,议论声不绝于耳。

尹家请了个极有名气的状师,尹小姐的奶娘秦六娘也到场作证了。

施慕寒这边的状师,则是女扮男装的陈多多。

她特意装扮了一番,又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叫陈锦。

她一心一意要养成锦鲤体质,便取“锦鲤”二字的第一个字。

一声惊堂木响,开始升堂,两边衙役喝道“威武”。

堂上堂下,一片肃静。

依照惯例,原告先陈述一番。

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已经很清楚了,但尹家状师口才绝佳,讲的时候声情并茂,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等他讲完,冯刚看向施慕寒,喝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施慕寒进了监狱后,一直备受折磨,失去了当初的锐气。

见问到他头上,他耷拉着眉眼道:“之前审问的时候,草民已经说了很多遍,此事与草民实在不相干。如今大老爷问,草民还是这句话,草民根本就不认识尹小姐,怎么可能对她始乱终弃?草民无辜被牵连,实在是百口莫辩。”

秦六娘立刻咬着牙道:“你这个浪**子,始乱终弃,害了我们小姐却不肯承认,实在是罪大恶极。”

她转向县令冯刚,叩首道:“县令大人向来清正公道,如今,还望大人能尽快决断,可怜我家小姐,死得实在是惨……”

她说到这里,就呜呜哭了起来,神色十分悲伤。

见状,围观众人不由自主都偏向她,有些心慈的妇人,还忍不住也陪着掉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