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
霸者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暗暗摇头:“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原本就坐立难安的陶如酥完全看不懂,只是问:“什么不合理?”
霸者若有所思。
“你说话啊,别不出声!”
“金鹏死了。”
霸者镇十方脸色沉凝。
陶如酥先是俏脸一白,然后反应过来。
不对!
明明是金鹏死了,你为什么流露出一副白榆牺牲的表情!
“金鹏死了不是好事吗?”陶如酥先是不满,然后又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金鹏此人很擅长诈死……他是真死了吗?”霸者握着手,若有所思,闭上眼睛,片刻后淡淡道:“好像是真死了——但这太荒谬了,怎么会死?还是死在花溅泪的手里。”
“花圣好歹是十强,哪有这么不堪?”
“等你封圣后就知道,想要杀死一个封圣何其艰难。”霸者抱着双臂,摇头道:“可惜了,金鹏这一死,我原本还想跟他做一笔交易,这次京城之行,虎头蛇尾,完全是白跑一趟……”
陶如酥不解:“你和金鹏那种人还打算做交易?”
“有何不可,十凶之间互相忌惮互相威慑,所以才可以互通有无,做生意嘛,不寒碜。”霸者点着眉心:“十凶里,除了罗睺,只有金鹏活得最久,他必然知道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你不必知道。”霸者平淡道:“若是我死了,你自然能从血脉记忆中得知——若是我还活着,你知不知道都一样。”
也不管陶如酥磨牙切齿的表情,镇十方看向紫禁城的方向,流露出淡淡的讽刺:“机关算尽的下场也就是这样么?真叫人失望。”
……
紫禁城外。
也有一些人并未离开。
随着大门敞开,好几人抬起眼睛看向紫禁城中的方向。
坐立难安的慕遥夕快步走向城门口,后方是两位皓月,还有南宫珊等人。
他们看到的是战场遗留的痕迹,空气里飘散着花香,飘零着冰霜。
而在丹陛正下方,有三个人互相依偎着靠在一块。
苏若离抱着姐姐,一刻不肯撒手。
她的消耗太大,此时已经陷入了沉睡。
苏若即亦然。
只剩下白榆还保持着清醒,但同样也是神色疲惫不堪。
他抬起眼睛,看到了打开的城门中走来的几人,开口说:“麻烦来扶一下,我腿麻了。”
悬壶司的人就在后方,确认已经没有了危险后,急忙围了上来,用担架把两姐妹一起抬上救护车。
白榆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事,歇一会就行。
慕遥夕扶着他的肩膀,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花圣呢?还有和她交手的,真的是十凶里的……”
“是。”白榆只回答了一个字。
北冥阙道:“那金鹏是离开了?”
“没有。”白榆摇头。
林海涯紧张起来:“难道还藏在哪里?”
“他死了。”白榆继续说:“我亲手杀的。”
周遭数人齐齐瞳孔地震。
他和慕遥夕一起坐上了悬壶司的救护车侧坐上,车门关闭,车辆驶去。
望着车辆离开的方向,徐巡天问:“他刚刚说的,是真话?”
“你们认识他也有些时间了,也该知道,白玉京从不说大话。”萧水寒倒是第一时间便接受了。
“十凶第四,死了,还是死在他手里。”南宫珊喃喃道。
“我更情愿相信是花圣……”霍海棠保持怀疑。
“即便是花圣,也没有可能独自一人搏杀金鹏。”北冥阙目光悠远:“历代十凶中,但凡战死者,大多是死于围剿,而真正意义上具有一对一击杀封圣战绩的,只有罗睺、蓬莱岛主。”
“不论如何,今日一战后,十强、十凶榜单都要再变一变了。”
燕白袍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慨:“也许五大绝世要变成六大绝世了。”
“而金鹏这个名字,也将彻底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从十凶榜单中彻底除名。”
“你还少说了一个。”南宫铃提醒道:“大夏的天骄十人总算是凑齐了。”
“第四骄阳么?”
“今日后,谁会认为他还是排名第四?”
“十七岁……哎,恐怖如斯,恐怖如斯乎!”
……
“她就是苏若即么?”
救护车上,慕遥夕看着沉睡的灰袍女子,惊叹于她和苏若离高度相似的五官和并不相同的气质。
“你也知道她?”
“听到过若离谈到过几次,你们创建千尘社,不就是为了她么?”慕遥夕奇特道:“真没想到,她居然就是太伶仃。”
白榆摇头:“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太伶仃,是金鹏炼制出来的万劫阴灵傀儡躯。
而苏若即仅仅是太伶仃的基础合成材料的一部分。
硫化铜和铜……它当然是不一样的;
即便苏若即的本体意识重新苏醒,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万劫阴灵的诅咒影响。
目前都是未知数,需要时间一一查证。
但白榆相信这些都不是问题,迟早能够解决。
让她重新回到阳光下。
最艰难的一道障碍已经跨过,其他的反而都是些许小事了。
人还活着。
这就够了。
走到这一步,花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久吧。
回想过往,很近却也很远。
真的经历了很多很多,从起点到现在,过去的时间不算久,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才过去一年左右而已。
白榆握着两姐妹紧紧牵在一起的双手,流露出一丝笑容,带着释怀和轻松。
就像是打完了一场很久的仗。
就像是终于熬完了高中的最后一场考试。
就像是终于和一份不想做的工作成功辞别。
他守住了自己想要留下的,也由此能够迈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面对什么,是更宏大的命题,还是更壮烈的人生,亦或者是走遍世界,在历史中穿梭,看看繁华的、残酷的、失落的……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了,目前不必深思。
只是……
现在就想要彻底轻松下来,还有些太早了。
他重新睁开眼睛。
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做。
慕遥夕看得出他的疲惫,轻轻的问:“你不休息一下吗?”
白榆捧着手机,将屏幕点亮:“我想要,先打个电话。”
微微摇晃的救护车内。
慕遥夕听到了通讯的声音,悄悄的拉开距离,坐到了角落里。
她知道,接下来的通话中,并不适合她出现在镜头里。
几声忙音过后。
电话被接通。
另一端传来炒菜的声音,还有油烟机运作的声响。
苏母的谈笑声轻轻响起:“怎么了,又突然打电话过来,今天不是神试吗?是特意来汇报好消息的?”
白榆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嗯,的确是有个好消息。”
他把手机稍稍拿开,然后切换应用,拍了一张照片。
“我发了一张照片过去,您看一下?”
“嗯?这么神神秘秘的……听你的口气也不像是炫耀。”
商明娥有些好奇,手指滑动手机,点开了聊天界面中传输过来的照片。
沉默了。
电话的另一端,是漫长而良久的沉默。
即便是沉默,这份沉默也是细腻而绵长的,能通过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感受到压抑着的细腻情绪。
“玉京……”
良久,苏母才缓慢的犹豫的问:“这照片是?”
“嗯……”白榆说:“若即回来了……等你们来京城接她回家。”
沉默,还是沉默。
“好,好……”
哽咽的话语,堵塞的鼻音。
苏母深呼吸着,声如泉流冰下咽:“我这就联系浩然,我们这就出发去京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之后一定要好好解释给我听……好吗?”
白榆点头,电话被挂断了。
低头,迎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吵醒你了?”
“太热了。”苏若即想要拉开点距离,却被苏若离紧紧抱住,她无奈一笑:“她小时候没这么粘人。”
“睡一会吧,等你睡醒,一家人都在。”白榆抚摸着她的额头。
“嗯,”苏若即闭上眼睛:“晚安,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