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林姑娘知道她是冤大头了。”

裴淮止闻言就笑了,想到她问这句话时的模样就觉得有趣,笑够了,抬眼:“你给她说的?”

卫荆愣住,稳稳摇头,信誓旦旦:“绝不是属下!”

裴淮止点头,戏谑的看了他一眼。

卫荆心虚的笑了笑,拿出一纸文书,交给裴淮止。

“刑部那边派来的人名册,其中有薛行渊带回来的李氏女子。”

“那个顶替了林挽朝的采药女?”

“不错。”

“呵。”裴淮止冷笑了一声。

他搁下茶盏:“热闹啊。”

卫荆也跟着讽刺的笑了笑。

裴淮止望向殿外朗朗天光,眼里的寒意却丝毫未散:“还好我这人啊,就爱热闹。”

——

李絮絮要入刑部之事已经算是定下了,她高兴的一夜未眠。

薛行渊再是忧心,也不好打击她,只能一遍遍嘱托。

“刑部鱼龙混杂,”他说:“你进去后万事小心,凡事留个心眼,不可莽撞。若是遇上难解决的,记得让人传信给我。”

“我知道了!”李絮絮点头,神色有些不耐:“你与我有婚约,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让我三分的。”

她又道:“而且我接手的这案子啊,涉及朝中大臣,圣上很是重视!”

薛行渊隐隐觉得不对,却不知哪里不对。

李絮絮却得意洋洋,眼中闪着光:“破了此案,我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薛行渊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看见李絮絮手中的帕子,忽然问:“你手里的是……”

“好看吗?今日去街上买的。”

薛行渊想到了几日前初见林挽朝,她安静的坐在灯下刺绣的模样,忽然说:“絮絮,其实你该自己学着刺绣女红。”

李絮絮轻嗤一声:“学那些做什么?那都是在深宅里无所事事的女人学的,如今我是刑部女官,做的事可比她们有意义的多!”

薛行渊听见她这话,忽然微微一愣,大抵是没想到,这话会是从李絮絮口中说出来的。

好像她口中的人人平等,还是将女子划为了三六九等。

李絮絮丝毫没有注意到薛行渊的错愕,勾唇一笑:“等林挽朝知道我入刑部为官,还不知道要嫉妒成什么样呢。到时候,看她那副清贵模样还装不装的下去!”

薛行渊犹豫片刻,轻声道:“絮絮,她如今已与我和离了,此后走的所有路都与我们无关,她嫉妒与否,倒也不必如此在意。”

“我可没有在意。”她愁着眉头,善解人意道:“我只是想,她那样心胸狭隘的女子,脱离了深宅大院,看见我和你如此幸福,会不会很难受呢?”

薛行渊没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她不会难受。

现在大半个京都的人,都想娶林挽朝。

而她,似乎再也不会嫁人。

许是,因为忘不掉自己,更忘不掉他留给她的伤害。

——

卫荆带着林挽朝往冰室去了。

是一处极深的地道,一道近乎垂直的石阶通往看不见的幽暗尽头,有阵阵阴冷的风往外呼呼吹着。

卫荆走在前,打着油灯。

林挽朝不会武功,只能两只手攀附着粗糙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摸索着往下走,许久才到地方。

此刻已经阴冷至极,林挽朝打了个冷颤。

地宫里的光线并非特别亮堂,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前方摆着数具冰棺。

棺内躺着几具尸体,有男有女,模样凄惨而扭曲。

卫荆将林挽朝领到其中一副冰棺前,火烛高照,露出尸体的真容。

一具女尸,身形瘦弱,衣服被烧的零碎,几乎不能避体。

可比衣服烧的还要厉害的,是那副面容,生生的没了一层皮,血肉翻涌,隐隐可见焦黑的头骨,有半凝固的尸油四处流淌,头顶的头发也被烧没了。

尽管心中有过预想,可看见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时,林挽朝心里还是泛起了寒意。

瞧这女子的身形,岁数不大,本是娇弱如花的年龄,却在惨死后惨遭毁尸灭迹。

林挽朝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悲凉的愤怒,她转头看了眼卫荆,“想查出凶手,就得先知晓女子的身份。”

“大人也是这般吩咐,可这模样,分明就是凶手刻意而为,半分线索都查不出。仵作来验过,死者先是被勒死,又在脸上倒了煤油点燃,随后搁置在了箱子里。”

“尸体既然是在裕都书令的走私赃物的箱子里被发现,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裕都书令在被捉拿归案之前便就已经畏罪自杀,其他的活口都问了一遍也都不得而知。”

“若是灭口,断不会用此种方法,想来,凶手是为了泄愤。”

卫荆暗自看向林挽朝,没想到她非旦不怕,还能有胆子有条不紊的推理此事,心底不由钦佩。

大人每次想吓唬她,却都没吓唬道,还真是难得失策。

林挽朝握紧了手里的油灯,深深的望着面前的女尸,似是能听见亡魂在地底传来的怨恨嘶吼。

——

“勒死泄愤……”

给林挽朝倒茶的莲莲一惊,吓得险些松了手里的瓷壶。

“小姐,你……你说什么?”

“无事。”林挽朝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脑海里的情绪压下。

“这几日我要随卫荆他们去一趟裕都查案,我不在,林府就由你和老王料理。”

“是,小姐。”

莲莲想到了什么,又愤愤开口:“对了,今日薛将军又带着那女人招摇过市,也不怕别人笑话一般。”

林挽朝眼中冷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们乐在其中,笑话做什么?”

“聘为妻,奔为妾,我这个做奴才的都懂得的道理,他们将军府却不懂,将一个捡回来野女人领着满街乱逛,真叫人觉得害臊!”

林挽朝淡淡开口:“将军府挣回来的颜面够多,可以由着他们夫妻丢弃,只要别沾染我们伯爵府就好。”

莲莲点头应是。

人人都说他们是佳话,可世间长了才知道,到底是佳话还是笑话。

京都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