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祖望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家里,屋里只亮了一盏小灯,沈容月坐在灯下正写着什么。

丁祖望放下大衣和皮包,换上拖鞋,走到沈容月身边,叫了声:“小沈?”

沈容月抬头看见丁祖望:“回来啦!你吃过饭没有?”

丁祖望慈祥地说:“我吃过了,你呢?”

沈容月指指面前的白开水和包子:“吃过了。”说着低头继续写。

丁祖望在床边坐下,看着沈容月:“小沈,你写什么呢?”

沈容月头也不抬:“论文!不是又要评职称了嘛。”

“噢。你,你今天还好吧?”

沈容月抬头看着丁祖望:“挺好的。”

丁祖望走过来,摸着她的头发:“今天的事我都听、听说了,你受委屈了。”

沈容月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丁祖望伤心地说:“我知道,都是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沈容月眼泪毫无防备地流了出来,随即冷静地说:“没事,我都忘了。”

丁祖望同情地看着沈容月:“我说你呀,可真是的,当了这么多年医生,看了那么多病人,你真是看不出来那个患者用的是别人的名字?”

沈容月低着头,放下笔:“严主任她也太过分了,小题大做。”

丁祖望耐心地劝解:“她不是小题大做,这种事放在谁身上,她都会这么处理的。”

沈容月有些委屈:“反正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处处找我麻烦。”

“你别瞎想,她不会的。”

沈容月火了:“什么不会,你老是向着她说话!你就向着我一回怎么了?”

丁祖望有些不忍,叹气。

沈容月伤心地说:“嫁给你这么多年,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跟你说实话吧,要不是,要不是看着你不容易,我早就回陕西老家了,回去,怎么也能给自己挣碗饭吃,在这儿,像什么?我嫁你十几年,得了什么好处了?沾你什么光了?看别人的脸色还不算,还要看她严如意的脸色。当初是你找的我,不是我找的你,你跟他离婚之前,我可是什么也没答应过你,也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你们两个过不到一块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都冲着我来?”

丁祖望看到沈容月当真的样子,知道她是真急了,急忙劝慰:“哎呀,你没看见她对我,不也是那个样子,那个人就是那脾气。”

“谁没脾气?以为我就没有?我当年在老家,也是说一不二的,离婚了,就不是一家人了,凭什么还当自己是丁家人!”

丁祖望叹口气:“你就少说两句,她这人心高气傲一辈子,也怪我,当初做得太绝了……”

沈容月受刺激地看着丁祖望。丁祖望说:“我当时做得有点绝,让她心里一下接受不了,所以这点火就没处发去,弄得你也不好过,我要是处理好点,也不至于让你这么难受。”

沈容月怔怔地看着丁祖望:“你要是处理好,是不是就不会娶我了?”

丁祖望无奈地说:“你看你看,你怎么又想歪了,小沈,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娶你一点儿不后悔,从来就没后悔过,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

沈容月小声嘀咕着:“我有什么好,又笨,又直,还倔,不会过日子,也不会照顾你。有时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找上我?”

丁祖望开心地笑起来:“你就别再纳闷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跟着我,也没过什么好日子,为了丁海,孩子也没要。”

“你别说了,我心甘情愿的,说句心里话,我每次看见她,心里也不好受,对丁海好点,也能让她安心点。”

丁祖望感动地看着沈容月:“看,看,还说不明白我为什么找你?多好的一个人!小沈,今儿我就告诉你吧。你呀,又傻,又直,可我就喜欢你这点,心善,心眼好,傻乎乎的,我看中的就是你的实在,不管我的事,也不问我那么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日子,心里踏实。我十八岁到了江东,四十年了,我适应不了这个城市,看见你,就觉得回家了,娶媳妇,过日子,不想那么累。”说着突然有些伤感,呆呆地看着沈容月,伸手替她理了下头发,捧起她的脸。沈容月紧张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丁祖望凑过来,在沈容月头发上亲了一下,沈容月把丁祖望抱住了:“老丁,我心里怎么有点乱,你不会是有什么事吧?你这阵子吃饭也不香,人也瘦了。”

丁祖望抱着沈容月:“我没事儿,看见你就没事儿了,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往后碰见这种事,也别往心里去,对病人好不是错,你做得对!这钱我给你出。”

沈容月委屈地哭了起来,丁祖望抚摸着她的头发:“哭吧,想哭就哭。”

沈容月哭得更厉害了:“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大姐的心思,我也不求她对我怎么样,只要能像对别人一样,我心里就好受了。”丁祖望点头。

沈容月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行了,我没事了,你别管我了,我赶快把文章写完,有个杂志社的编辑,常来找我看病,她答应帮我发这稿子。”说着低头继续写。

丁祖望问:“什么文章?我能看看吗?”

沈容月捂住稿纸:“你别看了,我这文章你看不上眼的。”

“哎呀,我又不是外人,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丁祖望拿过文章,“小沈,你得抽空学学电脑了。”

沈容月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学,不是笨嘛!”

丁祖望坐在沙发上,看着沈容月的文章。沈容月有些紧张:“怎么样?不好吧?”

丁祖望笑了笑:“挺好的,文风朴实,举的例子也实在,挺有意思的。”

沈容月惊喜地说:“真的吗?我其实根本不会写文章。”

“就是……学术性差了点,这样的文章其实算是科普文章,要是拿这个评职称,可能说服力不会那么强。”沈容月的表情稍稍有点失望。

丁祖望说:“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实话实说。”

“你实话实说,我才高兴,我就是觉得我怎么这么笨,什么也干不好。”

丁祖望耐心地说:“哎,你别这么想,你今天不是说了,一辈子就当个主治医,临退休评个副教授也认了,我觉得这话说得挺好的,现在的医生,除了成天看病,还要搞研究,搞学术,申请各种基金,如果真的就是为了研究,为了治病,没问题,可是实际上有多少人是专心做学问?不过是你抄我,我抄你,大部分是为了混职称,有你这样的想法挺好,医生就是一心一意为病人看病,我支持你。”

沈容月高兴地说:“好,我不管那么多了,我就把我想的这些都说出来,管他是科普还是学术,我就这么点本事,不管了。”丁祖望宽容地笑起来。“那我写了,你也去忙吧。”

丁祖望看看沈容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