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人吵吵闹闹了一通,还是走了。医院暂时恢复了正常。接连几天姚家人又到卫生局去告状,还找了记者。有记者打电话到医院核实情况,都让严如意给挡了。卫生局还专门开了个会,再三强调当前医患矛盾比较尖锐,让医院一定要妥善处理好医患纠纷,尽量不要激化矛盾。武明训接到会议通报,生了好几个小时的闷气,这世界真是变了!生气归生气,还是要传达,要做工作。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武明训忙前忙后,竟然把钟立行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这天下午,武明训开完院务会,往办公室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出事那天拍照那位记者叶惠林站在他门口。他看见叶惠林,才想起他的记忆卡还在他这里,心里突然有点好笑,觉得自己也有点过分,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出那样的招数,大约是看外国电影看来的。但他心里突然又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烦躁,不想搭理这个人,重要的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办公室在哪儿,于是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假装去别的办公室。
叶惠林看到武明训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得心里也在暗笑,觉得这个院长挺有意思:“走过了,你的办公室在这边。”
武明训停下来:“谢谢,我知道,不劳提醒。”
叶惠林傲慢地说:“一个大院长,不会怕我这个小记者吧,连办公室也不敢回?”
武明训叹道:“在你眼里,我这个院长算什么?你们记者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过我建议你去我们的病房看看,我们的护士长还在接受治疗,你还应该去看看,那天晚上,我们十几个医生一块儿合作,救活了一个心脏停跳两小时四十分钟的出租车司机,我就不理解,这些你怎么就看不到听不到?”
叶惠林反驳:“这些我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写?不会报道?再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责任,你们不能因为救活一个人就掩盖另外一个人死亡的真相,都是生命!”
“我不跟你吵,也不跟你辩论,你随便吧。”武明训说着转身往外走,叶惠林不屈不挠地跟在后面。
武明训被逼无奈,只好去按电梯,他也不知道去哪儿。电梯下行到了医院大厅,武明训走出电梯,叶惠林的电梯也到了。
武明训看到叶惠林,又好气又好笑。叶惠林年纪不大,看样子不到三十,这个年纪的人正是自负的时候,而武明训一直是个直性子,按说一个记者和一个院长之间不应该弄成这样,大约是两个人气场不合,居然就弄成了这种奇怪的小孩子打架似的。
叶惠林话语间有了和解的意思:“我说武院长,这样行不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算过去了,你抢我相机,删我照片,我不会再跟你计较,你要有时间,我想做个采访,关于姚淑云死亡的事……”
武明训并不想领情:“对不起,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我还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叶惠林继续追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事件,医生和医院到底有没有责任,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理这种事件的?”
“我已经说过了,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没法回答你,什么也不能说。”武明训说着快步向门口走去。
叶惠林被激怒了,他追过来喊道:“武明训,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已经知道了,像你这么官僚,医院出这种事情一点不奇怪。”
武明训回头看着叶惠林,很生气:“我是不是官僚不是你说了算的!”一扭头,正看到钟立行站在他面前,他一下怔住了,“立行?立行?怎么是你?”
钟立行神情疲倦,穿了一件很长的黑色风衣,看到武明训,微笑了一下。
叶惠林饶有兴趣地看着武明训,武明训瞪了他一眼,拉着钟立行往回走,叶惠林跟了两步,武明训回头:“你想干什么?别没完没了!”叶惠林只好停下脚步。武明训有些尴尬地看看钟立行,急忙转移话题,“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这几天忙得都没顾上你!”
钟立行一笑:“我到处走了走,十几年没回来了,这个城市我都不认识了。”
武明训笑笑:“是啊,说起来你都十几年没回来了!真是快啊!”他拉着钟立行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走吧,去我办公室坐会儿,一会儿我领你在医院转一转,去看看丁院长,晚上一块儿吃饭啊!”
钟立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说道:“我不上去了,也不转了,我就是把硅胶交给你,我就回去了。”
武明训刚要说话,严如意风风火火穿过大厅跑了过来,看见钟立行,远远停下来:“钟立行?钟立行?立行?我的天呐,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从哪儿来?”她大叫一声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罗雪樱告诉我说在门口看见你了我还不信,真的是你啊!我的天呐!”
武明训和钟立行面面相觑。严老师永远是这个脾气。原来,刚才钟立行进门的时候,不留神撞上了罗雪樱,罗雪樱看见他就觉得面熟,上网一查,才发现她撞上的是大名鼎鼎的钟立行,顾磊心中的偶像,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严如意,严如意才赶来的。严如意见到钟立行,别提多高兴了,拉着钟立行就要去自己的办公室。
武明训急忙拦住了她,说要去丁院长那。严如意急忙也跟着去:“我也去,走走,一块儿去。”十二年,这个学生一走就是十二年,严如意看到钟立行,心里仿佛有某种东西复苏了。一时间,她竟有些百感交集,亲热地拉着钟立行的手臂往电梯前走,忍不住上来就说心里话:“立行,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听了别吃惊,我跟你们丁院长离婚了!”
钟立行愣了一下,久居国外,加上久别重逢,他没想到严老师会那么直接。
严如意辛酸地一笑:“别提了,不是告诉你了别吃惊,这年头什么事没有?嫦娥都上天了,我跟丁院长怎么就不能离婚,是吧?”
钟立行有些难过,他知道严如意跟他一直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但十几年没见,一见面就说离婚的事,说明她心里一定很苦闷。钟立行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严如意。
三人来到丁祖望办公室,丁祖望正在跟副院长陈光远说事。丁祖望看到钟立行很高兴,本想留他晚上一起吃饭,但晚上已经约好了有应酬。钟立行借机急忙脱身,约好了再聚。
武明训和严如意追了出来,一定要留钟立行吃晚饭,钟立行再三推辞。武明训知道钟立行的脾气,如果今天放跑他,他的话再也出不了口了,于是,他把钟立行拉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请钟立行到仁华做心外主任。
钟立行听到武明训的话一下愣住了,武明训的请求对他来说太突然,但细想想又不突然,他好像一直就知道武明训的想法,心里似乎也隐约想证实这一点,但此时的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某种失落中。他今天是来跟武明训告别的,看看医院,看一眼就走。他已经报名参加了一个无国界医生组织,要到偏远农村巡回,于是他坚决地回绝了。他感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不该因为一念之差再进仁华的门。于是他匆匆拒绝武明训,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