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厉天舜的脸上流露出极大的惶恐与不安。

刚刚厉闻川拿枪指着他时,他都没有那么惶恐。

苏蔓知道,厉闻川说得是他已经知道了奚清涵被厉天舜安排假死的事。

她也知道,厉闻川敢直接对厉天舜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把人找到了。

“回来!厉闻川,你给老子回来!”

厉天舜在后面直跳脚。

“你不能把她带走!她是我的!”

苏蔓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厉天舜老泪纵横,从前叱咤风云的一个大人物竟像个弄丢玩具的孩子一般崩溃。

她不禁在想,奚清涵对厉天舜究竟算什么?

上位路上的踏脚石?

可人也会对踏脚石产生感情吗?

如果没有产生感情,为什么厉天舜宁愿瞒住所有人也要留下奚清涵的性命?十年来将人藏于深闺当中演上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可如果真有感情,那么那些年来他对奚清涵的伤害又算什么?

苏蔓抿着唇,面色复杂地仰头看向厉闻川。

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对父子是那么的不像,又是那么的相似。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厉闻川低下头,声音似窗外的雪那么轻:“我不是他。”

“……”

苏蔓有些窘迫地转了眸。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难不成他还会读心?

“厉文彦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杀了他。”

苏蔓倒是没有劝他别去计较,只是说:“这个不急。”

厉文彦现在受了重伤,又被厉天舜剥夺了“活着”的身份,想要再度翻身很难。

他们有的是时间将这只阴沟老鼠揪出来,眼下更急的问题是有关奚清涵的。

苏蔓软着声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已经找到你母亲了?”

“嗯。”

厉闻川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没有说多余的话,苏蔓也就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

“厉闻川,恭喜你。”

她轻轻地道。

“恭喜我什么?”

“……”

恭喜你登上了顶峰,恭喜你家人团聚。

恭喜你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这样,她终于能放心地离开了。

苏蔓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

冬至降临时,厉家也跟着变了天。

厉天舜卸任了厉氏集团的董事长一职务,由厉闻川正式接任,而厉文彦,对外则是宣布他死于多年来困扰着他的疑难杂症。

贵族圈子和各大媒体纷纷炸了锅,什么阴谋论都编出来了,次子死了以后长子就上位,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然而这些话他们也只是敢私下里说一说,豪门世家的继承争夺本身就连血带肉,不沾点血腥是不可能的,他们可没那个胆子舞到正主面前秀。

会死人的。

无论真相如何,他们唯一确定的一件事只有,厉闻川是这场争夺战的上位者,从此以后A城他便为王。

出了院的苏蔓第一时间回了厉家,她避开厉闻川在的时间段,径直去找了厉天舜。

短短数日,厉天舜像是老了十岁,不仅鬓边的头发全白了,原本十分有神的眼睛此刻笼着一层灰白色的阴霾。

“父亲。”

苏蔓垂着脑袋,姿态仍旧恭敬。

厉天舜木讷地抬起头,懒懒地掀起眼皮:“是你?”

“是我。”

厉天舜的眼眸慢慢变得凝重,他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对苏蔓不是没有恨意,即使知道两兄弟的矛盾根本不在于她,他还是忍不住迁怒在她身上。

“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就是将你指婚给厉闻川!”

“要不是你,厉闻川也不会——”

“不会怎样?”

苏蔓慢慢抬头,眼神不躲也不藏:“如果不是我,厉闻川就会一直颓废下去,被你用奚夫人的遗物要挟着继续帮你干见不得光的脏活,一辈子做你制衡的棋子,不是吗?”

“……”

或许是听到了奚清涵的名字,又或许是心中清楚自己对亲儿子的利用,厉天舜的神情松动了一些。

他颤着声问:“你见到清涵了吗?她怎么样了?”

苏蔓定定地看着这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没有说话。

前不久,厉闻川带着她去见了奚清涵。

在一所疗养院里。

这十年来,奚清涵一直被厉天舜半囚禁在一处别院里。

吃穿皆有提供,唯独没有出门的自由。

她试过反抗,甚至试过自残,可厉天舜后来用厉闻川来威胁她活着,她便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

也因此,她的精神状态还不算太稳定,被救出来时也只以为是厉天舜再次试探她的一种把戏。

直到见到了厉闻川,她才终于如梦初醒般流下了眼泪,从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中彻底苏醒过来。

推开疗养院的大门,苏蔓见到了一个面容美丽,气质端庄的女人。

她的眉眼间虽然还带着一些疲惫感,但还是独有一份岁月沉淀后的清雅气质。

原来这就是厉闻川的母亲,奚清涵。

苏蔓从她的五官中窥见了她和厉闻川之间的相似。

“小姑娘,你好。”

奚清涵礼貌地冲她笑了笑,又看向厉闻川,“小川,你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跟她单独聊聊。”

厉闻川很听话地出去了,关门的声音极轻。

苏蔓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奚,奚夫人……您好……”

“你不用这么紧张。”奚清涵笑得很从容淡雅,“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天而已。”

苏蔓却深知,如果只是聊聊天,奚清涵根本没有必要特意支开厉闻川。

果然,随意寒暄两句后,奚清涵很快进入了正题:“苏蔓,我有事想要求你。”

听了这话,苏蔓反而放松了。

奚清涵想要拜托她的事,应该和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不冲突。

于是她轻笑道:“您说。”

“我想请求你,别离开我的儿子。”

“……”

奚清涵的请求和自己设想得大相径庭。

苏蔓瞪大了眼睛,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奚清涵又重复了一次,苏蔓反而慌了,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按照常理,对方的母亲不是应该请求她离开她的宝贝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