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见明质疑道:“这个推论是否太过牵强?”
“柯大人莫着急,既然动了手,必然会留下痕迹,这世间没有毫无破绽的杀人手法。”张敏之说着,便又朝众人看过去,说道,“接下来,我们再来说说刘老爷之死,在此之前,想请几位确认下一样东西。”
说话间,有官差捧了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放着的正是昨夜刘清扬戴在手上的扳指。
张敏之说道:“请几位仔细瞧一下,这扳指是不是刘老爷的。请各位仔细确认,一点细节都不可放过。”
官差将盘子端到柯见明面前,他左手拿起瞧了瞧,又放下,说道:“我昨夜也就看了一眼,并不真切,这扳指色泽剔透,应该不会有错。”
盘子端到了罗天成面前,他伸出右手举起扳指略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略带尴尬说道:“其实我也看不仔细,辨不出来。”
官差最后走到傅管家面前,张敏之无奈说道:“傅管家,你与刘老爷最为亲近,这戒指应该看过无数次,不知你能否确认一下?”
傅管家点了点头,右手拿起扳指瞧了瞧,又放回原处,回道:“这扳指中间有一个黑点,应是没错。”
张敏之似乎是放下心来,正在这时,一名官差从外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在县令耳边说了几句,县令脸上露出喜色,说道:“太子爷听闻了河豚宴之事,特赐了糕点与诸位品尝,就借此机会与诸君一道食用吧。”
说着就令官差发了下去,两种糕点,一人两个。
几人跪谢了恩,便左右手各取一份,这糕点造型精致,口感独特,没两下,就进了嘴。
张敏之这才说道:“正如遗书上所言,刘老爷的确是在宴上中毒,在去茅房之时毒发身亡,但是凶手下毒的地方并不是餐具,而是另一个地方。”
“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河豚送上来之后,刘老爷哪都没去,就在原位不动,怎么会在别的地方中毒?说是在茅房被人下药倒是很有可能!”
“河豚毒发时间快则一刻,慢则两个时辰,当日厨子也说了,这河豚要现杀现烹,才能留住其最精华的部分,也就是说,至少在开宴前,河豚还活着,而开宴之后,刘老爷就再没离开过了。”
众人稍作回忆,便不再质疑,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既不是宴前下毒,也不是上茅房的时候被下毒,又推翻了之前在餐具下毒的定论,那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在揭示这点之前,想问一下在座的各位一个问题,你们对刘老爷熟悉吗?”
闻言,旁人一脸茫然,倒是园中的下人有几位犹豫了一下,站出来说道:“我们侍候老爷多年,应该是特别熟悉。”
“好的,那几位能否告诉我,你们老爷平日有什么奇怪的习惯,或者不可言说的癖好?人命关天,务必知无不言。”
那两名下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担心什么,张敏之在一侧提醒道:“不害怕,若是隐疾之类无法细说,那位说一些大家见得到的习惯。”
那两名下人似乎是松了口气,便回忆起来。
“老爷喜欢吃鱼,但是只吃鱼尾巴那一截。”
“吃饭后要喝一杯梨汁,为的是降火。”
“老爷生气会用东西砸人,手上有什么砸什么。”
“睡觉不需要侍候在身边,但是必须在门外守着,要什么东西都必须马上送到门口。”
“老爷最喜欢的东西是他手上的玉扳指,说是能给他增加财运,化险为夷。”
“说到扳指,老爷要是得意或者激动,就喜欢舔一下玉扳指。”
另一人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张敏之打断,她开口说道:“这玉扳指是个稀罕宝贝,是三十多年前周家的祖传宝贝,据说是周家财运之源,刘老爷得了这宝贝,便一步三升,富甲一方了。而没了这扳指的周家则走了霉运一般,被满门抄斩,从地方大族变成了刀下亡魂。”
知道这些掌故的,眼中露出惋惜之色,不知道这些掌故的,则是一脸的探究,等着张敏之说下文,不想,张敏之却转过头朝那二人问道:“柯大人,罗老爷,昨夜你们与刘老爷同桌共饮,可有见到他舔那玉扳指?”
闻言,柯见明脸色微变,已经明白过来:“你是说,毒……”
张敏之轻轻接了一句,“不错,毒就在刘老爷的扳指上。”
此时,接触过扳指的几人纷纷露出恐惧之色,一想到方才拿了扳指,就去吃那糕点,顿时面如死灰,正欲作呕,然而,张敏之却走到了一个人面前,轻声说道:“不用吐了,把你衣袖里的糕点拿出来吧。”
那人张大了嘴巴,奇怪地看着张敏之,就察觉到左右手被官差架住,须臾之间,就从他的怀里摸出了一块东西,正是太子爷赐下的糕点。
“傅管家,你……为什么不吃……”碧月的脸上露出奇怪之色。
傅景明没有出声,张敏之盯着他的脸,代他回答:“因为他知道这扳指有毒,他的手碰过扳指,又碰了糕点,又怎么敢将之吞入腹中,毕竟,他可是用这个法子毒死过人。”
傅景明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张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喜欢吃这种糕点,又怕被冠上欺君之罪而已。”
张敏之淡淡反问道:“是吗,那傅管家现在敢不敢舔一舔你的五指?”
傅管家面色一沉,双拳握紧,一动不动。
“其实我觉得这是最蠢的办法。”张敏之看着他的拳头,“你太紧张了,看到我拿了扳指出来,心里头只想着那有河豚之毒,却没有想过,我哪里敢用这么多条人命来钓出你这只鱼。”
傅景明蓦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她:“扳指上没有毒!”
“仵作已经查明上头有毒,但是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将之清理干净了。”张敏之看着他说道:“你太爱惜自己的性命,不敢有任何闪失。”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习惯,你能想到让我舔手指也是可笑,我为什么要做那么脏的事情!”
“常人会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且是三条人命。”
“张兄,这些终归只是你的揣测罢了,用你的揣测冠到这个结果上,未免太可笑了!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想到这一点,吃了糕点呢?”
“你既然布下了这个局,你就不会忘记这一点。”张敏之肯定地说道,“就算你吃了糕点,我还是有办法让你认罪。”
傅管家冷冷一笑,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我们就从第一起案子开始吧。”张敏之也不与他废话,立即开始:“事实上,整个河豚宴都是你一手策划出来的。”
一年前,傅景明成功进入刘家,以一手栩栩如生的雕工吸引了刘清扬的注意,并且依靠自己的能力得到刘清扬的信任成为这个园子的主人。
当然,在接近刘清扬之前除了将刘清扬的习性掌握清楚之外,与他极其交好的鲁季兆和黄主簿也被打探得一清二楚,知道三人都在为《建文舆图》想想办法。于是趁着三人来滑县之际,以《建文舆图》将他们聚在了一起。
罗天成面露惊讶:“你是说,传得沸沸扬扬的《建文舆图》根本不在刘清扬手上?”
“刘清扬好大喜功,热爱炫耀,得了什么宝贝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河豚尚且如此,更何况《建文舆图》?如果真得了《建文舆图》,昨夜就不会是河豚宴,而是赏图大会了。”张敏之回完罗天成,又继续下去。
鲁季兆和黄主簿与他相交多年,但是人心隔肚皮,未必就真了解刘清扬的习惯,所以便以河豚宴为由,赴宴打探虚实,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但是傅景明的目的却达到了,昨夜,一场蓄谋已久的连环杀人案开始了。
宴会上,傅管家故意以一道翠玉豆腐为引,将大家的注意力转到刘清扬的扳指上,趁着刘清扬炫耀之际,悄悄推了一下站在刘清扬身边的婢女,让扳指沾上污秽,假借清理扳指之名将之取走,实则悄悄潜回厨下,将河豚毒涂上,再送还刘清扬,之后又用言语刺激,令刘清扬做出舔扳指的行为。
河豚之毒的毒发时间在两刻到两个时辰之间,傅景明趁着这个时间清洗手上的毒液,同时故意在厨下出现,令旁人不至怀疑到他的身上。
“但是不对啊,河豚的内脏什么的都放在厨房的大柜子上头,谁都有可能去动呀。”灶上的常妈忍不住困惑说道,“而且厨下人来人往,如果有人动那些毒物,大家肯定都会知道的。”
张敏之认出了对方,温和问道:“常妈是专管厨下的吧?”
常妈犹豫了一下,说道:“是。”
张敏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常妈既是管着厨下,可否说一说,昨日厨下的情况?”
常妈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张敏之一眼,说道:“我虽然管着厨下,但也没有一直在那边,所以……”
“你只将一天的经过说一遍即可。”张敏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一定要把所有记住的事情都说出来,事关你家老爷的案子,若是找不到真凶,那厨下的人可就都逃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