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了变故,虽然一部分粮食进了仓库,但是还不敢发下去,被另外堆积一处,经查验,的确是凤阳仓出来的那一批。并没有什么异样。
张敏之并没有在这里多逗留,只走了一圈,就往那被调包的粮食去。
那被掉包成沙土的粮袋没有卸下车,被堆积在了烈日之下,由几名官差守着。因为有太子的手令,张敏之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阻止。
当时为了确认粮食是不是被调包,袋子里被人划破,此刻,黄红相掺的沙土就从袋子的一角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轻轻一碰,沙土就往外落。
张敏之抓了一把沙土在手掌心细细摩挲着,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片刻之后,她重新抓了一把沙土,放进预先准备好的小荷包里,这才离开。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什么?你重新走一遍以前的路线?”李璇听到外出归来的张敏之这个要求,十分惊讶,“从凤阳仓到滑县,这段路……”
“不,确切地说,我想去山上看看,那个时候的龙翻身,赵千忠说,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离开粮车。”
“但是赵千忠也说,当时并没有人出现。”
“所以,我们要去看看。”
朱佑樘看着张敏之说道:“你是怀疑粮食并不是在进入滑县之后才被调换?”
“目下我还不敢确定。”张敏之回道,“既然我们都觉得这件事和万家有关,那就绝对不可能是我们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天狗噬日,没有人离开,想在这个时候调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地龙翻身之时,他们却是离开的。更何况,那是不是真正的地龙翻身,还是未知。”
李璇奇怪问道:“此话怎讲?”
“大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去刘家那园子的时候,也曾和傅景明提过这件事?”张敏之朝朱佑樘说道:“他说,没有被影响,只不过东面的山上裂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缝隙,气味有些难闻。”
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神机营?”
“是!”张敏之肯定说道,“我这次上山,也并非盲目寻找,我只是想要验证两件事。一旦确认,那我便大概知道对方是如何劫走粮食的了。”
朱佑樘淡淡一笑,说道:“也许你的心中已经有数。”
当夜,郭仕达受到太子召见,在问过安之后,他便急急问道:“太子可是准备下旨处死赵千忠一行,以儆效尤?”
孙志谦面露怒意:“贪墨灾粮,其罪当诛。”
郭仕达心中一喜,连忙问道:“殿下请下令,下官马上……”
不想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孙志谦说道:“不着急。”
郭仕达面色一沉,问道:“太子是要令百姓们失望吗?”
“如此就将他们斩首,岂非便宜了他们。”
郭仕达疑惑抬头:“那殿下是要……”
“如今灾情严重,正是欠缺人手之时,等诸事妥当,再行惩处。”
郭仕达连忙说道:“滑县如今人手充沛,再行运粮也无顾虑……”
“现在人手够,到时候人就不够了。”
郭仕达看着孙志谦的笑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却又不知是何故,只能恭恭敬敬地说道:“请殿下明示。”
“灾情如此严重,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缓解灾情,老是想着打打杀杀,难道杀了几个人,老天爷就会降水?就会从天上掉下粮食?显然是不可能的对吧。”孙志谦清了清嗓子,见郭仕达连连应是,便又继续说道:“所以呢,我就想了个办法,来解决这个缺水的问题了。”
郭仕达忍不住问道:“是何办法?”
“黄河之水天上来,自然是向天借水咯。”
闻言,郭仕达不禁生出不屑,这个太子爷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前头还说着老天爷不会降雨,后头又要向天借水,可笑得很,万国舅还一个劲地提醒他要小心,如此看来,根本就是多虑。
心中不屑,口中倒是十分恭敬:“敢问太子,怎么借?”
“我进滑县的时候,曾经进入过灵梦山,当时只在山腰逗留,绕了不到半圈就进入滑县,并不知道原来山顶上还有个大湖。”
果然是个蠢货,郭仕达的心中更加了一层不屑,连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湖说是在灵梦山,实际上路程非常遥远,且那山顶的水流方向是通往淇县,如今非常时期,马已经被渴死饿死许多,而且山路陡峭,委实不是良策,先前也有百姓挑水下山,可是到了山下,所剩寥寥……”
“你这是死办法!”孙志谦看郭仕达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傻子:“挖啊!挖一条道,将山泉引下去不就可以了吗,派上几千个人,一个人几个锄头下去,不就可以了吗!”
“啊……”郭仕达被孙志谦这句话一惊,立刻反对,“殿下,先不说山形问题,就是几千个人,那也不好找啊!”
“话就绕回来吧,所以赵千忠不能杀,让他们一起去干苦力,将功折罪,对了,我前天就已经派人送信给你们知府大人,让他派上几千精兵拉点粮食过来救急,顺道帮着一道挖山泉,就算这水跟咱们滑县隔了座山,就是隔了个海,都能给填平了,哦,不对,如果有海,那还需要填平吗,直接就解决了旱灾的问题了,哈哈哈。”孙志谦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郭仕达的脸色却是无比难看,心中对这个傻太子厌恶十分,偏偏脸上还不敢表露,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这不过是粮食就能解决的问题,何苦引了几千精兵,这不是大材小用吗?更何况,咱们这……”
“这什么这,你这么久都不能解决的问题,有什么资格跟我开口,否定我的意见?”孙志谦脸色一冷,说道,“到底你是太子,还是我是太子,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下官不敢……”郭仕达连忙低头认错,心中对太子的鄙夷已经达到了顶端。大明律早有规定,太子以这种借口调兵根本就是将自己的脑袋送到断头台上。人家都想死了,他还要劝个什么劲儿?到时候万娘娘论功行赏,也许他还能连升几级,换换朝服穿一穿,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在此之前,倒是要将旁的事情安排好。
于是,他连忙拱手问道:“殿下,那精兵何时到滑县?下官好做准备,以免出现差池!”
“明天早上就到了,调的是附近的驻军,很快,你不用担心,他们自带粮食,不会占用你们滑县一粒米。”
郭仕达又连番确认了数次,这才告退。
待他离开,孙志谦松了口气,屏风后走出三个人,张敏之率先笑道:“师兄,你演得真好。”
孙志谦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李璇冷哼一声,说道:“哪里好?殿下被他演成了二傻子。”
孙志谦脸色一板,怒道:“有本事你来,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不会说话,当不了太子,非要我上场的!”
李璇不屑地扫了他一样,应道:“早知道还不如我来,毁了主子的形象。”
听着这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张敏之略感头痛,转过头看向朱佑樘,他倒是习以为常,等二人争得差不多要动手的时候才慢悠悠道:“剩下的事情……”
二人一听,马上止住争吵,屋子内一片安静,随后,咻的两声,消失不见。
张敏之看了看空****的屋子,只剩下惊叹,朱佑樘在一侧说道:“你先去休息一番,晚一点儿还得帮着一起搬粮食。”
闻言张敏之点了点头,眼中不由露出期待之色。
今夜,没有月亮,灵梦山被巨大的黑暗笼罩着,可是这里并不平静。
有无数个车轮滚动的声音,自上而下,有条不紊地前行着。被黑暗笼罩的山路漆黑一片,然而没有一辆车前有火把,唯一靠着的,是识途老马为他们在颠簸的山路里寻找一条出路。推车的人默不作声,好像一个个幽灵,又好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悄无声息地将生命推进无底深渊。
有人忍不住这死一般的安静,低声地咒骂道:“成哥,这山路这么难走,凭什么连火把都不点一个,又那么匆忙。”
那被称为成哥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成心给弟兄们找麻烦,实在是那个太子爷太无理取闹,说什么要挖道山泉往下引流,还到知府那去请了几千个精兵过来挖。”
“太子还敢这么玩,他脑袋是被驴踢了吧。”
“天下都是他老朱家的,他想玩,我们能怎么办呢?”成哥无奈说道,“本来以为刘老三是个靠谱的,没想到被那死太监毒死!早该脱手的事情拖到了现在。”
“那也不用赶得这么急啊!”
成哥烦躁地说道:“怎么能不急,明天一大早几千个精兵上山,咱们不趁着这会儿早点走,大家就都等着掉脑袋了!”
“咱们头儿就打不过那个傻太子?怎么说也有正宫娘娘做靠山啊!”
“上头的事儿我也说不准,他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吧。你也小声点儿,万一被后头那位听到了,就吃不完兜着走了。”成哥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他心头一跳,连忙快步往前口中说道:“不是说了这块儿有个陷阱要小心点的,你们没长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