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看着弟弟无奈说道:“升官发财,先有官,升起来才能发财,官做得越大,财就来得越快。如果有人能够让他升官,将我们当做踏脚石,又有何不可?”
张延龄愤怒地说道:“是谁?”
张敏之慢慢吐出三个字:“国舅爷”
张延龄吃惊道:“国舅爷?怎么可能?”
张敏之说道:“怎么不可能?前几日他才刚刚来到沧州,就有人过来探咱们家的口风,想要买下咱们家的酒楼,被我们拒绝了之后,又三番五次的过来查探,最后就来了今天这么一出,知府大人,县令大人如果对咱们这个酒楼有兴趣早就出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所以,有兴趣的就只能是那位国舅爷!”
“可是,咱们家酒楼虽说在沧州小有名气,放在整个大明却是不值一提,国舅爷财大气粗,又怎么会看上这点银子,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啊!”
张敏之无奈地说道:“确然如此,可是旁的,我是真想不出更好的缘由了。”
金氏看着女儿,见她将一切都说得八九不离十,心中有些安慰,可是一看张延龄这个样子,又很是发愁,关键时刻姐弟俩高低立判。外面的一切,必然要开始走动,必须要想方设法将张秀才的命保住,可是如果只依靠女儿那怎么行?女儿家出来行走,到底是有所不便啊!更不用说有可能被人占了便宜。可让儿子出马,金氏又实在是放不下心。
今时今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不易,张敏之只见母亲十分为难,就立刻说道:“娘,我明天再去看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也想办法走一走县老爷的路子,女儿的意思是身外之物,咱们就不要了,保住爹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金氏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又叹道,“当日知府大人派人来的时候,其实我也觉得卖掉就行了,民不与官斗,可是你爹非要拒绝,他说他不能让我们……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无益。明日我们就先四处走动走动,想想办法吧。”
但是这个晚上,母子三人都没有办法入睡,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天要怎么办才好。虽则如此,母子三人心中到底还是存着一份侥幸,都以为只要将官府打点好,争取出一些时间找到凶手,就可以为父亲洗冤的。可是当夜的那场大火却将他们仅存的希望通通打碎了。
被一名黑衣人拉起床的时候张敏之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而且还睡得这么熟,火都已经烧到了房顶了,她居然还没有发现。黑衣人将她丢到了空地上,她都还来不及问明身份就自行消失了,此时的张敏之只得将此番恩情记下来,先去找母亲和弟弟,好在,他们已经出来了。
四周的救火声此起彼伏,可是金氏在见到张敏之之后,并没有要她一起去救火,反而立刻将她拉到了偏僻之处,仿佛那处别院不是他们家的一样。
“娘,有人要对咱们赶尽杀绝。”张敏之低声说道,这种天气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火,不然不可能走水。
张延龄哆嗦嗦地问道:“我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金氏并没有应他们,只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里火光滔天,映入她的双眸,几乎要将她的瞳孔一道燃烧了般。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生出不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母亲的回应,
许久之后,金氏转过头,看向张敏之,低声道:“如今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救出你爹。”
“娘,您可是有什么法子?”张敏之立即问道,母亲沉默了这么久,如果不是有了定策,她不会轻易开口。
“敏之,救你爹,希望就在你身上。”
她并没有迟疑,立刻问道:“娘,我能做什么?”
“这是延龄的路引,还有一些碎银子,你现在马上起程,去长沙府。”
“长沙府?找孙家?”张敏之问道,“但是孙家未必……”
“当今圣上重开书院,将岳麓书院定为重中之重,但凡进了书院,就有机会面圣。”
张敏之惊道:“娘,你是要我告御状?”
“他既然选了个杀猪的,就得为百姓们负责。”金氏目光冷了冷,又道:“去书院,用尽任何法子都要进去,只要进了岳麓书院,旁人就动不了你爹,就算要问斩,也是在秋后,距现在还有一段时日,你一定会找到机会。”
闻言,张敏之还没有出声,张延龄立刻反对:“娘,姐姐就算聪明能干,她也是个女孩子,冒用我的身份去书院,万一被拆穿了怎么办,就算运气好,见到了圣上,那万一被圣上发现她是个女孩子,那可是欺君之罪啊!娘,还是让我去吧,我是男人,我……”
“你以为我不让你去,你瞧瞧你自己的样子,岳麓书院是要考进去的,不是打进去的,但凡你有你姐姐一半聪慧,我也不会选择她!”
“可是娘,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张延龄深深懊悔自己平日的懒惰,“我不同意。”
金氏转过头,看向张敏之,说道:“敏之,我向来把你当男孩子养,这一次,就让娘自私一次,你不用担心,娘和你弟弟一定会在你成功之前保住你爹,倘若你失手了,不用怕,黄泉路上,咱们一家四口也能团聚。”
张敏之大惊,母亲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立刻说道:“娘,我不怕,我一定可以做到,你不要胡思乱想。”
“娘没有偏心,你应该知道,你从小,娘就在你身上寄予厚望,也不怕和你说,原本张家的家财,娘是准备让你和你弟弟一人一半的,你在沧州的名声并不算好,想着以后要是嫁不出去,你也可以有一份薄产度日,不至于被人欺负了……算了,说这些都是废话。”金氏说着抬头看向女儿,轻声问道:“你可愿意?你会不会恨娘,将你一个人……”
“娘,这是咱家唯一的出路,我只是担心你和弟弟,来者不善,我怕……”
“不用担心,这不是起火了么?我们会藏好,想办法让你爹知道我们的消息,一切我自然会妥善处理,这里是银两,还有一些身份证明,收好了,快点去,一刻也不得拉下。”金氏又细细做了一些嘱咐,这才放张敏之起程。
张敏之天一亮就出了沧州,路上断断续续听到了家中的消息,说知府大人次日就把案子断下来了,张秀才杀玲珑女,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罪名成立,将于秋后问斩。又说张家孤儿寡母在别院被火烧得干净,自此就没有旁的消息了。
虽然只是离开了数月,如今再回沧州,街上的景色没有多大的改变,张家的酒楼还大门大开,人来人往,张敏之却有一些恍惚,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离开时候的仓促紧张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忐忑。
但是张敏之并没有停留多久,循着从前母亲留下的地址去了他们约定的地方,因为回得太着急了,张敏之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要回来了,所以金氏见到女儿,还以为是儿子回家了,随口就问道:“你爹今天怎么样了?”
问完这句话,金氏就觉得有些不对,儿子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件衣服呀!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金氏立刻想到了一件事,蓦地回过头又看向来人,又惊又喜,看向女儿,小心地叫了一声:“敏之?”
“娘,我回来了!”张敏之跑了过来,取下帽子丢到了一旁,抬手就抱住了金氏,欢喜地说道:“我得了圣上的旨意回来了。”
金氏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低问道:“得了旨意?什么旨意?你是说,你爹有救了?敏之,你成功了吗?你见到圣上了吗?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母亲一张口就停不下来了,连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张敏之耐心地听她问完,才将脑袋搁在金氏的肩膀上,笑着说:“娘,让我先进去,我朋友还在外头等着呢!”
母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女儿拉进屋。
张敏之也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告诉了母亲。
知道太子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身,金氏一听,脸色已经大变,立刻问道:“敏之,太子怎么会知道?”
张敏之见母亲这么紧张,硬着头皮说道:“他说我救过他,自己跟他坦白了身份。娘别担心,太子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一路也帮了我不少忙,他是我的恩人。”
金氏又惊又怕,又后悔:“如果不是当时你救了太子爷,恐怕一进书院就被拆穿了吧?不,应该说你根本就没有机会进书院!”
张敏之点了点头:“换一句话说,娘,太子就是我的恩人。”
说着这句话,她略有些心虚,方才有意隐瞒了跟太子殿下目下的关系,生怕母亲太过害怕紧张。
金氏却是双手合十低念道:“何止是你的恩人,是咱们全家的恩人。”之后,又确定女儿得到这道圣旨,母亲心情十分激动,想着女儿这一路必然是吃了不少的苦,才得了如今的收获,又很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