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中,张敏之比天下的宝物都珍贵,区区六成国公府算得了什么?

思及此,朱佑樘淡淡一笑,说道:“能有如此巨额,卫国公可为县主寻到天底下最好的能人,孤的手下能力有限,只怕帮不上忙。”

小卫国公的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狠了狠心,朝张敏之说道:“张公子,舍妹自小无母,我又常年离家,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出了这种事情,我这个兄长有不可推卸之责,但是她必然不会杀人,还请你伸出援手,搭救一二。”

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张敏之一直都在仔细地听着,自然也听出了期间的话外之音,小卫国公愿意以这么大一笔银子解救妹妹,背后的目的恐怕不是兄妹情深这么简单。她想到众人谈及怀宁县主之时,总是将卫国公府的嫁妆一同提及。圣上为朱佑樘选了这一位太子妃,其中未必不是因为这巨额嫁妆。

经过土木之变,大明的国力依然强盛,然而内里却依然撑不下去了,圣上顺手吞掉了万家的家财,为了情面留了万家的性命,怕也是有用钱买命的打算,以免冷了知情人的心,更多的应该也是做给下一位他属意的太子妃看。

现在小卫国公借着这件事献出来,明面上是为妹妹卖命,未尝不是向太子爷投诚,如果就此拒绝,他万一转头去求了朱子仪,那恐怕就不大妙了。

张敏之露出动容之色,她看向朱佑樘,恳求问道:“三公子,可否让敏之请教国公爷一些问题。”

朱佑樘蹙眉看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出了她的打算,她准备接手了。

朱佑樘没有出声,小卫国公却是立刻说道:“张公子请问。”

“国公爷,出了这等事,为什么要来找三公子?或者说,为什么选了我?不要说是因为我曾屡破奇案,方才三公子也说了,天下的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国公府想要找,那么多银两洒出去,不要说一天,恐怕一个时辰就能找到数以千计的人为国公爷办事。敏之只想问,为什么来找我?”

小卫国公被张敏之的气势震住,对于她,小卫国公一直都只是将之当做是太子爷身边的得力助手,旁的就没有多大的印象,听说这次找到万家宝藏的人也是她,所以印象才深刻了一些,后来经手下人提及,他才起了这个心思。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不容他有片刻的回避,过了片刻,他才压下心神,斟酌了一番用词,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找张公子,一则不想令此事扩大,二则想请太子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三则,确实是无路可走了,四皇子那处因着舍妹与太子殿下之前的关系,根本不愿出手,甚至有意将污名泼在舍妹身上,好让太子殿下跟着受辱,他是绝对不会出手。四则是因为张公子之前为张秀才洗脱罪名,我相信你也是一个顾念亲情之人,必然会明白我的为难之处,全力帮我妹妹洗脱罪名。”

说着,他又朝朱佑樘看去,“殿下是重情之人,舍妹和殿下虽说没有真正确定,国公府的一片诚心,殿下却是可以看得到。”

朱佑樘并没有接他的话,只看着张敏之,小卫国公这是说给他听的,如果他不点头,张敏之就算接受了,小卫国公也未必会认,可是他会接受吗?

张敏之迎着他的目光,小声请求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案子透着很多不寻常之处,如果怀宁县主真的就此定罪,那对国公府并不公平。”

她的双目放光,充满了期待,显然是对此事十分看中,他在心中微微叹息,转眼看向小卫国公,神色依然是寻常的清冷:“怀宁县主遇到了一个好哥哥。”

闻言,小卫国公一喜,悬在心头给的担忧也就跟着轻轻落地,高兴地说道:“谢三公子成全。”

朱佑樘说道:“我只是把人借你一用,旁的事情于我们无关。”

小卫国公连胜应是,“国公府定然会保障张公子的安危,这一点请三公子宽心。”

朱佑樘又看了张敏之一眼,说道:“量力而行,不要耽误了正事。”

张敏之拱手应是。

小卫国公取了一块令牌给她:“这块令牌是卫国公府的信物,张公子可用之四处行走,寻常人不敢为难。”

朱佑樘轻轻咳了一声,略为不满地看着他,小卫国公这才想起张敏之的身份,讪讪地说道:“主要还是去大牢见人会方便一些,调阅供词卷宗,也都可用。这到底是我国公府的私事,若是用东宫的信物,恐怕不太合适。”

这样一说,朱佑樘的神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小卫国公连忙又说了一些其他的情况,这才转身告辞。

张敏之拿着令牌看了看,笑道:“这个令牌比之东宫的定然不如,但是在寻常地方行走,还是有几分力量的。”

朱佑樘无奈得看着她,他很清楚她的心思,方才那一副于心不忍,又被小卫国公感动的姿态,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朱佑樘知道,她的心思并没有真的暴露出来。

目下没人,他也不拘着,开口问道:“做戏做了这么久,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张敏之神色微微一凝,随后笑嘻嘻地说道:“那么大一笔银子,不用娶太子妃,动动嘴皮子,跑跑腿就就赚到了,还不让手下的人摸点油水,委实说不过去。”

“若你真是如此想的,大可弃了目下的一切,回沧州去,家财万贯,还怕赚不到这些么?”朱佑樘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说吧,你的心里头存着什么想法?”

张敏之见他一再追问,这才收起了笑容,拱手说道:“从前我就说过,我愿做殿下的一根手指,如今能用到这根手指,手指又什么可能愿意闲着呢?”

朱佑樘摇头:“你如今已不是手指。”

张敏之似乎是听不见,又继续说道:“更何况,我是真的觉得怀宁县主是被冤枉的。”

他这才正视她,问道:“你发现了不妥之处?”

张敏之说是,“我仔细想了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有些地方被我忽略了,只是一直想不起来而已。如今有机会听一听怀宁县主的说法,旁人的说法,对这个案子一定会有帮助的。”

朱佑樘无奈说道:“想要破案,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张敏之改了称呼,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她说道:“我曾经说过,想要平世间不平之事,天大地大,世间不平事有很多,我也知道我管不了每一件,但是至少我能见到的地方,我就要动手。”

“能者多劳,说的就是你这般吗?”朱佑樘笑着反问,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道,“我倒是明白你的心思,从前我也说过了,你想做的事情,我就会支持。”

张敏之连忙道谢,至少在心里头又悄然补了一句,能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同样是最重要的事情,往后她未必就能够真的留在他的身边,按照阿娘的态度,能辅助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能多做一件,就是一件。再者,可以将小卫国公府拉拢到这边来,不论如今的卫国公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将卫国公府的六成家财拿到手上,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张敏之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些力量,去为他做一点,就好像他曾经帮过自己一样。

如果只是单纯得陪伴在身边,那根本就不是意义所在,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想到了这些,张敏之的心思又沉重了几分,趁着离开之前,能为他做,就多为他做一些吧。

朱佑樘看她不说话,想了想又嘱咐道:“这件事情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你行事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大意,如果出现什么问题,记住一点,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张敏之的鼻子一酸,点头应是。

朱佑樘见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回去得让孙志谦帮她一把,查一查朱子仪离开国公府到见到老邓国公之时发生的一切事情,也好做出推测。

既然已经领了这一份差事,张敏之回去之后就开始行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了解事情的经过。

小卫国公给的令牌倒是真实用,她去了典狱司,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口供,看完之后,她决定去看一看朱子仪。

邓妍君才是这件案子的关键,只是她自从进入大牢之后,除了将那一夜的情形说明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声了,甚至滴水未进,似乎是要饿死自己,难怪小卫国公会如此紧张。

这并不是张敏之第一次进入大牢,沧州去过,在岳麓的时候也去过,大牢里头的鬼哭狼嚎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要见的人才关键。

听到张敏之的来意,邓妍君只是看了她一样,又重新闭上眼,直直得躺在**,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声,恐怕会以为是一个死人。

好在距离案发的时间并不长,邓妍君虽然绝食,倒也没有到虚弱的地步,说话什么的都还好。

只是不愿意配合,令人十分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