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不回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想别的办法救人,但是失去了七成的家财,他的财力远不如从前,就算真的有能人,太子殿下要是故意从中作梗,他也觉得不会查到什么结果的。就算刑部里都是万家的人,可是凭着卫国公府和东宫的关系,他们也会对这件事尽心尽力,最终,他非但无法将怀宁县主救出来,而且还会失去一大笔钱财,就真正的家破人亡了!

小卫国公想明白了这些,神色终于缓和了过来,只是他心中对朱佑樘依然存着疑窦,“我妹妹曾经见过……也认得那块玉佩,这又如何说?”

张敏之淡淡说道:“这块玉佩虽然珍贵,但是冬暖夏凉之效,只有在触摸的时候才会感觉得到,除去这些,玉佩看起来不过是一块成色稍微好一些的玉而已,费点力气去寻一个人雕琢一番,再行嫁祸,又有何难的呢?”

小卫国公的眉头微蹙,却没有接话,张敏之又道:“而且,怀宁县主见到的凶手,也只有一个背影,从来没有人见到过正面,只是因为一些猜测牵连在了一起,便认定殿下是凶手,这一点推断实在是有失公允。万一有人仗着与殿下身形相似呢?”说到这里,张敏之自己也跟着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殿下也是被人陷害?”

“最重要的是,会同馆那么大,同样背影的人那么多,如何就断定,殿下就是凶手,除了旁人故意设下陷阱,再无第二种可能!”张敏之沉声说道,“国公爷也不希望真正杀死令尊的凶手逍遥法外,不是吗!”

小卫国公沉默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不知道是在思量着什么。张敏之的心里头有些焦急,也有些不安,自己的这一番说辞不过是觉得小卫国公不是一个糊涂之人,他能在老卫国公诸多子女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世子,必然是因为他有着比其他兄弟更为聪慧睿智的头脑,如此浅显的问题,她说破了,他不可能想不明白,依照他的能力,恐怕想得还要更深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小卫国公终于抬起头,朝他说道:“你这次来,有何所求?”

张敏之心中一喜,毫不隐瞒地应道:“我想请国公爷带我入宫面圣。”

闻言,小卫国公的眉毛紧紧皱起,眼神之中满是怀疑:“太子殿下惹了这样的嫌疑,陛下也不能力排众议,赦免他的罪行。”

他的话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小卫国公用了嫌疑,这意味着她对太子殿下已经换了一种想法。想到这些,张敏之又换了一种口吻,“我只是想求陛下给太子殿下一个澄清的机会。”

“如果是这个缘由,我恐怕无能为力。”小卫国公果断地拒绝道,虽然国公府和东宫曾经有过那一层关系,但是最终并没有说破,明面上,大家依然是毫无关系的,如果东宫真的出事了,那他也要为自家人筹谋思量,不可能真的为了朱佑樘就将一切断送。

张敏之摇头说道:“自然不会是这个,先前蒙陛下隆恩,往沧州为我爹洗脱了罪名,回来至今,一直不曾入宫谢恩,还请国公爷出手帮一帮。”

这个缘由,冠冕堂皇。

事不宜迟,小卫国公立刻准备了车马,带着张敏之进宫面圣,到了宫门口,他又朝她说道:“我只帮你引着,陛下要不要见你,那便由不得我做主了。”

张敏之连忙拱手说道:“感激不尽!”

小卫国公独自进宫,将她留在了外头,张敏之站在宫门往四周看了看,上一次在宫门口等着朱佑樘的消息,也是站在这边徘徊,想不到这次又要在这里守着,上一次听到了不太好的消息,这一次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有个内侍出来找她,张敏之心头大喜,连忙紧紧跟在内侍身后。皇宫她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朱佑樘举宴,又在私下里对她表明了心意,细细算下来,前一半的时间她心里难受,根本顾不得看四周的景色,后一半的时间里,她在又惊又喜之中度过,只顾着看太子爷的脸,也顾不上来。

这一次进来,倒是可以看,然而她的心里头依然记挂着太子爷的心思,冬日的皇宫光秃秃的,到处是落叶,她也没这个心思去看,心里头忐忑着,又把面圣的说辞反复了好几遍,还是安心不下来。

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了。

内侍进去复命,她赶忙整理好衣冠等着,过了不多时,内侍便走出来请她进去。

张敏之低声道了谢,立刻低下头盯着内侍的脚跟往前走,就连落脚都不敢太重。

成化帝正与小卫国公说着话,见到跟随在内侍身后的张敏之,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待她跪下请安了之后,才说道:“把脸抬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敏之竟然从中听出了些许紧张,她十分奇怪,又不是选妃,圣上看她的脸做什么?饶是如此,她还是领了圣旨,抬起头迎向成化帝,双目却是低垂在地,不敢直视圣颜。随后就听到成化帝的声音响起:“令堂令尊身体可好?”

张敏之愣了一下,圣上见到她的第一面,却问的是她的父母,而且这顺序似乎有些不对,虽则如此,她立刻又释怀,自己是以谢恩的缘由入的宫,陛下先问她的父母,也是理所应当,于是她赶紧提高了声音回答道:“草民的父母亲身体尚好,草民代家父家母谢陛下关心。”

说着,又磕了个头。

成化帝却是感慨得叹了口气,说道:“大明……委屈了你们家……如今可以安然无恙,那自然是好的。”

张敏之又是一番谢恩,便听成化帝又道:“你今日来见朕,除了谢恩,可是还有旁的事情?”

成化帝如此直接,不仅是张敏之,就连小卫国公也跟着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要解释:“陛下……”

成化帝打断了他的话,挥了挥手,说道:“朕虽然坐在这深宫之中,耳朵还没有聋,眼睛也没有瞎,你今日为何而来,朕心里很清楚,卫国公,你能将她带了过来,想来对太子的事情,也存着怀疑吧。”

小卫国公连忙说道:“微臣不敢蒙骗圣上,虽则殿下嫌疑最大,但是微臣心中依然有疑虑,张延龄今日来访,微臣也曾有过挣扎,但最终还是决定带她过来,微臣也想为家父报仇,手刃凶手,但是更不想冤枉任何一人。”

成化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朝张敏之看去,问道:“张敏之,你呢?你求着卫国公来见朕,又准备如何?”

既然已经问了起来,那就是避无可避,而且也无需去避,张敏之的心一狠,说道:“草民今次求见陛下,只想求一个追查此事的旨意,好让草民可以名正言顺得追查此事,为太子殿下洗刷冤屈。”

“你有把握可以查出真相?”成化帝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之中充满了温和。

张敏之摇头,说道:“草民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草民愿意一试!”

“试?倘若查不出呢?朕如何能相信你会尽全力追查此事?”

张敏之毫不犹豫应道:“草民愿意用草民的项上人头做抵押,倘若查不出真相,草民随殿下一道赴黄泉,绝不犹豫!”

成化帝原本以为她会寻一个借口,不曾想,她竟然敢下如此大的赌注,看着她的目光随即又变了变,“张敏之,你可知道你是在说什么?”

张敏之毫不犹豫应道:“草民知道。”

成化帝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好,你有如此的决心,那朕就让你试一试,但是,时间不可多。”

她立刻应道:“三天,今日刑部已经开始审理,三天之后,老国公爷下葬,瓦剌那一处也会来要结果,三天为期,倘若找不到证据,草民自动送上人头。”

张敏之的言辞坚定,并无半分犹豫之色,听得一侧小卫国公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他很想告诉张敏之,面前这位是天下最大,如果做不到,那真是要拿出项上人头来顶的,奈何成化帝正盯着她看,自己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成化帝却是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被她所惊道,朝一侧的大学士说道:“那就拟一份旨,让她跟刑部的人一道管这些事。”

张敏之自是连连谢恩,领了圣旨,随同小卫国公一道退下,将将出了宫门,小卫国公便忍不住说道:“张公子,你实在是太莽撞了,在陛下面前用人头担保,要是办不到,那是真的人头不保。”

张敏之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说道:“倘若真的无法为太子殿下洗清污名,那死就死吧。”

小卫国公委实不明白她的想法,不过因为她曾经救了自己的妹妹,心头存着一丝恻隐之心,然而她如此寻死,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他无奈说道:“即便是士为知己者死,也要量力而行,你又何必……”

张敏之正色说道:“国公爷既知士为知己者死,那便应当知道,太子殿下于我,不仅仅是知遇之恩。他更是我张家的恩人,能用我的绵薄之力,护他周全,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