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原本听到找到凶器,还暗自庆幸天不亡他,待听到这些人的指声,顿时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没晕倒过去,要真是瓦剌使者动的手,就涉及到两国之交,那便不是缉拿凶手那么简单了!

他悄悄擦了一把汗,连忙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此事必要查个清楚!”

“马上就去抓过来,老卫国公和瓦剌王子出事他也不在!说不定和他也有牵连!”

此言一出,众人一振,立时跟着附和。

朱佑樘在会同馆这几日虽然不曾主动与人打交道,但只要是学问上的事,有问必答,且态度并无半分倨傲,更在大比之日为大明占尽风光,早就已经收服了一大批人心,如今下狱,牵着众人心弦,更有学子自发起了联名,想为朱佑樘求情,幸而被孙志谦压下,才不至上达天听,引起圣上的猜疑。如今有了嫌疑人,他们怎会不激动?

顺天府尹看着一脸悲痛的万大祖见他不出声,心中琢磨不出个道儿,便照着官府的规矩行事,将瓦剌大使请了来。

瓦剌大使见到来者,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待听了来者禀报,顿时觉得不妙。踌躇着不想过去。官差看他的样子,心里更加起了疑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使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下人的难处,左右也不过是走一走场子,费不了多长时间。”

换做是在瓦剌,使者必然不会允许一个下人对自己这样的口气说话,然而这里是大明,他做不了主只能客气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一趟,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官差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将他往回带。

学子们听到瓦剌大使过来的消息纷纷愤怒的转过脸瞪着他,瓦剌大使却是面不改色,只将屋内看了一圈,依然闭口不言。

顺天府尹与之稍稍行过礼便说道:“这里出了命案,请大使前来,是有一些事情待解惑。”

瓦剌大使看了看万大祖,再看看他怀中的人,已觉不妙,勉强问道:“有何事,直说便可。”

顺天府尹说道:“不知大使昨天晚上是在何处,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瓦剌大使的神色略有些异样,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回答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很早就休息了。”

顺天府尹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那可有什么证明。”

瓦剌大使皱眉说道:“我屋内的灯早早就熄了,歇息便歇息,如何证明?”

一侧有学子按奈不住:“熄了灯一样可以出房门,黑洞洞的一片,谁也不知里头到底有没有人。”

瓦剌大使身边的侍卫立刻不满:“你这话是何意思?莫非是怀疑大使杀人?”

学子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怀疑,我们是有确切的证据!”

顺天府尹指着一侧盘子上的利器,态度依然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大使应该记得这把刀子,初来京城,你曾经拿出来用过。”

闻言,瓦剌大使下意识朝怀中一摸,神色微变,却依然强装镇定说道:“这的确是我的东西,但是不知何时丢了。”

“是丢了,还是杀了人,忘记拔下来了?”

瓦剌大使立刻应道:“不能说东西是我的,人就是我杀的,如果是我作案,又怎么可能愚蠢到用自己的东西?”

“也许是因势利导,也许是情况紧急,也许是你反着世人的想法故意误导。”

“这些,也不过是你们擅自的猜测,旁的可拿不出证据来!”

“你错了!我们还有人证!”说话间,一名老者又被推了出来,瓦剌大使定睛一看,却是他院子里的守门人,顿时脸色一变。

守门老者接连遇到了两起杀人案,委实超过了生平所限,不待人问,就一五一十地说道:“昨天晚上子时三刻,小的守门,看到瓦剌大使离开过,当时小的还凑过去和他说了两句话,大使说他去出恭,小的也就没有拦他了!”

学子立刻问道:“他离开之后可有回来?多久回来?”

“这些,小老儿并没有算,不过最少也有一炷香的时间。”

瓦剌大使立刻反驳道:“我所在的院子跟外院中间还隔着一个院子,如果我去往外院,又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守门老者小心翼翼地应道:“小老儿虽然老,但是不糊涂,上次克沙士王子出事之后,小老儿特意把这会同馆又走了一圈,这里的每个院落是独立的,可茅房却是在外头,每个院子各有一条路可通往茅房……”

“哼,简直是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人是你!”学子见他还要狡辩,已是忍不住怒火,直接质问:“万万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人!”

“我的东西丢了,被旁人捡到了,栽赃嫁祸,也是有可能的!”瓦剌大使被如此质问,立刻有了发怒的缘由,“顺天府莫非就靠着这把刀子来定我的罪名!”

顺天府尹神色倒是没有一丝紧张,那学子替自己开口了,最不好做的事情已经做过,他更加淡定,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使误会了,死者身上的凶器属于大使阁下,但是具体如何,还需要仔细检查一番才可确认。”

闻言,瓦剌大使的面色稍霁,轻哼一声:“还是顺天府尹英明,不比一些无知小儿,不曾查明就擅自臆断。”

顺天府尹客气地说道:“只是凶器到底是属于阁下的,还需要大使与我们走一趟,做一下笔录,配合查明真凶,好还阁下清白。”

瓦剌大使知道自己是躲不掉,只得点头应允,临行之前又忍不住朝里头看了看,说道:“万大人节哀,但是你也应当相信,令嫒的确不是我杀的。”

万大祖满脸悲痛,却无半分听到的样子,他还想要再开口,却被顺天府尹催促了一番,只得作罢。

送走了瓦剌大使,顺天府尹立刻走过来朝万大祖说道:“万大人,这案子还未查明,令嫒的遗体还是需要仵作验过一番,可否……”

万大祖终于听到了声音,抬起头,却不看他,只朝着身边的张敏之说道:“来来查。”

张敏之的思绪有些恍惚,察觉到万大祖看着自己,有些木然。

万大祖说道:“如今最后一程,我也不想让旁人污了她,万万一直心仪你,你来查看,她一定很高兴。”

张敏之垂首,目光又落在了万万的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顺天府尹还想阻止:“可是大人,张公子到底不是仵作……”

万大祖扫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只有他配得起。”

顺天府尹被他的冷眼盯得有些发毛,只得退到一侧,不想万大祖却开口说道:“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我们万万不喜欢被人围着。”

失去女儿的父亲犹如一只沉睡的狮子,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发怒,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止来,顺天府尹在心里头稍稍合计,瓦剌大使的嫌疑是去不了了,恐怕最后也会拿他来顶着,至于圣上要如何处理,那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了,既然如此,要是再坚持,恐怕就得罪了万贵妃眼前的红人,得不了好果子。如此想了一番,便立刻点头,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张敏之帮着万大祖将万万抱到了**,挺直了身,目光略过窗户,窗户已经被关紧,丝丝缕缕的白光透着缝隙将能填满的地方填满,张敏之看着窗户,仿佛有一道剪影站在那边,关了窗户,再埋怨一句:“既然太阳那么大,为什么风也要刮呢!本来就够冷了!”

张敏之捏着她的手,怔怔地看着。

“开始吧。”万大祖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我们要找到真凶。”

她抬起头看他:“先生知道瓦剌大使并不是凶手!”

万大祖对于张敏之的质疑视而不见,声音却是在回答她:“昨天晚上瓦剌大使是出来见人了,但见的是我。”

张敏之一愣:“先生……”

“不用惊讶,你猜的没错。”万大祖了无生趣地应道,“我奉了娘娘之命,与瓦剌大使见的面,说的是什么事,你心中自然有数。”

张敏之垂下头,没有接口,说的是什么事?不外是万娘娘和瓦剌之间的交易,这些太子殿下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她知道此刻并不是追究的时候,既然凶手并不是瓦剌大使,那又会是谁?

她蹲下身,开始检查万万的遗体。

根据身体的僵硬程度可知,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除了背后的那道伤口,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勒痕,伤口的形状十分特别,呈米字形状,与官差在屋内搜到的利器刀口一致。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趴在桌案上,手指有墨迹,毛笔落在桌面上,落有痕迹。她的脸上有轻微的墨渍,也可证明这一点。

张敏之下意识往桌面看去,随即微微一愣,那是一张白纸,涂着的笔画并无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