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说完,转身就走,万万连忙跟在后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件厚棉袄,尽管被大家当成傻子来看,万万还是开心地跟在张敏之身后说道:“敏之哥哥,我给你也带了一件披风哦。”

张敏之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认真说道:“万万,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万万的心都要化了,她羞涩笑了笑,跟得更紧了,浑然不觉身后有一束严厉的目光射了过来。

一行人顺利进入冰库,跟着张敏之走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此刻,已经披上披风的张敏之对着一群略有些冷意的学子们开口道:“我们先说曹玄章的案子吧。大家都知道,曹玄章死于沉潭,但是我在曹玄章的头上发现了一个伤口,那个伤口是被钝器重力砸中导致,所以,他实际上是被人打晕了之后丢下去,直接溺亡。有人不禁要问,那么凶器呢?水潭边并没有任何可置人于死地的工具,那种钝器上面沾染了曹玄章的血迹,不论带到哪里,都十分明显,可是,捕快们找了许久,却都没有找到。”

李瑧自得笑道:“没有凶器,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就无法成立。”

“至少有一半不能成立。”张敏之纠正道:“但是到现在,就完全可以成立了!”

说完,张敏之走到冰库的某个位置,从里头用力抽出一个东西,举到了众人的面前。

粗粗一看,是一根手臂粗的棍子,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这棍子十分不同寻常。

因为,它竟然是用衣服做成的!

张敏之举起棍子,对准了旁边凸出来的冰柱,用力打了下去,冰渣四溅,那冰柱硬生生被打碎,而她手中的棍子也出现几个缺口,棍身上出现了许多细小的裂纹。

张敏之拿着冰锥在上面扎了几下,裂纹变成了许多碎片,纷纷掉了下来,那衣服就落到了地上,依然带着许多冰渣子。

“这怎么会……”

“凶手将衣服泡在水里拿到冰库冻成冰柱,趁着死者不备,一棍子打中脑袋,哗啦,血溅了出来,落到了冰墙上。只要有人进到冰库,看到一地的血迹,肯定会怀疑的,所以,凶手连忙收拾,先将受害者丢进水潭,再回来处理干净,结果没想到,冰墙上还有,而且,已经擦不掉了,怎么办?只能用冰锥砸掉了,好在并不多,一会儿就清理好了,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巡院的护卫快到这里了,所以只能离开,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走了一路,衣服上的冰渣子就变成了水,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曾经杀过人!”

“那你说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那是什么?”

“还有一个漏洞需要修补!就在印刷厂,想要全身而退,就必须清理后患。印刷坊的磊子,就是那个后患,凶手也不直接就杀死他,因为太明显了,正好有一种毒药非常合适,涂抹在冰块上,随着冰块的融化,水汽的蒸发,吸进肚子里,先是很热,不停流汗,然后出现和中暑一模一样的症状,唯一不同的是,中毒的人嘴唇会有些紫色,但是不明显,自然没有人去理会,如此,也就达到了目的了。”

“一派胡言,全都是胡说八道!”李臻铁青着脸。

“胡说八道,那你可以解释一下这几个问题吗?第一,你柜子里有一件衣服为什么破了一个洞,上面还有一些血迹?第二,冰库里那层层叠叠的折痕以及残留的碎片为什么和那件衣服一模一样,第三盒子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有你家特制的冰盒子?第四,刚才你为什么要吐?第五,杨旭之睡在你**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说完这一切,李瑧已经脸色煞白,孟泽良在一旁拍手笑道:“太厉害了,敏之,这一招请君入瓮用得妙极了。”

梁中康见李瑧被压住,立刻跳出来质疑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曹玄章,为什么又要杀磊子?他跟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张敏之没有回应,只将目光盯着李瑧,说道:“李二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哼,我无话可说,但是,你也无权对我怎么样,你今日所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证据早就已经不存在。”李瑧心里虽然惊恐,脸上却更加不屑:“就凭你,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如果是我呢?”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寻声而去,有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如果说冰库的冷,是肌肤里的感受,那么那个人的目光,就是彻骨的冻。

见到他,李瑧脸上所有的骄傲与不屑消散得干干净净,怯懦地说道:“哥……”

李璇冷冷说道:“那件带血的破衣服,我已经给你收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谁也没想到李璇竟然出现在这里,还说出这句话,分明是已经将李瑧的罪名坐实。

“我并不是想杀他们的,其实那个春宫图也不是要给任一飞的。”李瑧怯懦地说着,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大人面前:“我在春宫图上面只是加了一点迷幻粉,孙志谦让我出丑,我也想让孙志谦出丑而已,我看到他和曹玄章合作,又听曹玄章想要做一份特别的春宫图给孙志谦,所以就让磊子帮忙加上去而已,磊子太蠢,一下子就被曹玄章发现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任一飞死了,那个粉明明不会死人的,任一飞居然死了!曹玄章以为是我下毒的,故意拿这个事情来威胁我,狮子大开口,又要银子又要地,还要官位,我哪里给得起,只能把他杀了,我知道一定会查到磊子身上,他要是死了,就没人发现是我做的了……”

“任一飞的死和你无关?”张敏之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立即追问道。

“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李瑧说道:“什么生石灰,什么磷粉,我根本不知道!”

“所以你就一口咬定孙师兄是凶手?”张敏之冷冷说道:“只要有凶手,就不会有人查到你头上了。”

李瑧挣扎着,脸上有浓浓的不甘与愤恨:“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教训我?我不过是要对他小惩大戒,让他知道,脑子好比武功好更强大!”

张敏之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反应的李璇,又看了看面容已经非常狰狞的李瑧,张了张口,又沉默下来。

“我会将李瑧交由官府处置。”李璇开口道:“绝不徇私。”

说完,他也不顾他人反对,抓住李瑧,径直出了冰库,外头热浪袭来,众人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冻僵了,连忙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张敏之和万万走到了最后,披着披风看他们哆嗦嗦的狼狈模样,顿时笑成一团。

然而,孙志谦依然没有被放出来。

尽管李瑧供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依然还有许多疑点,比如为什么会有两张春宫图?

官府从孙志谦房里搜出的春宫图里发现的并不是磷粉和生石灰,而是致幻药,之后,仵作从磊子家里搜出了剩余的一小瓶粉末,经过鉴别,正是李瑧交给磊子的致幻药。将春宫图和剩余的粉末拿去给李瑧一辨认,便肯定出自他之手。如此一来便有人怀疑,孙志谦其实自己另外准备,只不过李瑧凑巧背了这个黑锅而已。

李臻入狱后,张敏之熟门熟路,摸进朱佑樘的房间,见李璇不在,她汇报了之前的情况后,就向朱佑樘提出自己想探监的请求。

“见他是为了什么呢?”朱佑樘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李臻已经交代了。”

“但我总觉得他还隐瞒了什么,”张敏之说,“大人,也许我单独在监狱里见他,还能问出一些新的东西。”

“不是说过了不要叫我大人了吗?”朱佑樘皱了皱眉,“你还是继续叫我周纪师兄吧,不然叫周纪哥哥也可以啊。”他没少见到万万紧贴着张敏之,一口一个敏之哥哥,两人亲密的不行,不知道的,都以为她张敏之撬了老四的墙角了。

张敏之……

她小心翼翼说:“那个……我听孙志谦说过您的生辰,我好像比您大半岁。”

朱佑樘抬头看了一会横梁,好久没开口说话。

“这件事李璇很上心,”朱佑樘这才看着张敏之,缓缓说,“李臻是他亲弟弟,没想到会误入歧途到这一步。”

“你之前可能有过猜测,但并不了解,”朱佑樘解释道,“他们两个都是曹国公的后代,李璇从小天资聪颖,家里人就将他送到我身边,算是伴读,也算是侍卫。”

“那他怎么和四皇子在一起……”张敏之奇道。

“也许是家里人想多一条路多份保险,也许是李臻不服输,总觉得自己不比李璇差,这都不太好说,”朱佑樘说,“现在,你想好去监狱要问什么了吗?”

张敏之肯定地点了点头,就见朱佑樘站起身来,“那走吧,我带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