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其他两名婢女先是唬了一跳,听她这一说,立刻取笑道:“小姐早就不需要缠着那胎记了,你啊,是不是想着那位小哥哥,连这个都忘记了!”

被嘲笑的婢女依然红脸抱怨了一句:“从前碰都不给碰,现在完全不在意,大家闺秀的心思真真难猜。”

关于这一点,张敏之深有体会,想之前她顶着弟弟的名字出门,也曾英雄救美,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人儿,瞧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必然是出自大户人家,只可惜个子太高了点,脚也大了点,当时她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想等着那美人儿醒来之后,好好谈谈心声,不想那姑娘就是个不识趣的,她刚刚将各种灵药放到她的身边,出去安排个事宜,进来一看,人就不见了,连带着消失的她刚刚拿进来的灵药。

虽然就连那姑娘的脸都记不住,可张敏之现在想到这件事还十分矛盾,挂心的是那姑娘的伤那么重,还能不能活,伤心的是就那样一言不发就跑了,如果不是张敏之确定她重伤在身,伤口还渗着血,真的会以为她就是个小偷,卷了那么多药就跑了!

姑娘家爱惜名分她知道,如果在一个陌生男子家里待上一段时间,确实会吃不消,可前提是,她张敏之也是个姑娘啊,只是当时那姑娘昏迷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己告诉她。

张敏之就揣着这一股幽幽怨怨的念头,从浴池的另一侧跑了出去,拼命让夜风将头发吹得半干了才跑回卧房,一进门,就见到朱佑樘坐在她的**,双眼看着手中的纸,若有所思的模样,察觉到房门被打开,他蓦地抬头,就见到张敏之披头散发跑了进来把门一关。

屋子本就狭小,搭出了两张床,更觉得拥挤,张敏之没有想到朱佑樘竟然就在房间里,被他唬了一跳,脚上一个踉跄,差点就压在了朱佑樘身上。好在她行动灵活,倒下之前,立马抓住了门栓,这才挂在了半空,饶是如此,还是和朱佑樘无比贴近。

朱佑樘双手往后撑着身体,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她没有束好的湿发落了下来,拂过他的脸,痒痒的,连心也跟着躁动起来,张敏之那双清澈的眼因为惊讶,瞪得极大,直勾勾就闪进他的心里。

他轻轻咳了一声,侧身避开,强忍住心中莫名的悸动,淡淡说道:“急匆匆,发生什么事了?”

张敏之当然不会告诉他是担心自己此刻的模样会引来旁人的误会,万一被人看出什么破绽就糟糕了,只是讪笑道:“夜色晚了,万一被王先生逮住,肯定是一顿罚。”

朱佑樘扫了她一眼,也不揭破她的小心思,就她现在这模样,确实是挺危险的,还好这屋子里的人是他,万一是孟泽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于是也不揭她的短,只是淡淡道:“擦干你的头发,有事要和你说。”

张敏之看着他将毛巾丢了过来,连忙接过,乖乖擦起头发,而朱佑樘,则将方才看到的牛皮纸放到床铺上,缓缓摊开。

她的目光随之而去,片刻之后,终于看出端倪:“这是……舆图?”

朱佑樘点头,说道:“建文舆图。”

建文舆图,张敏之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东西。

当年成祖朱棣以靖难之役取代建文帝统治大明之后,天下人就对那个失踪的朱允炆有了各种猜测,其中一个传闻,便是说他知道皇宫保不住了,早就将大量珠宝运出皇宫,藏于某处,之后皇宫被迫,他偷偷从密道离开,被烧死的其实是一个侍卫。

成祖私下四处寻找建文帝的行踪,曾经为了一个不确切的消息,不惜斥重金派三保太监前往西洋寻找朱允炆的行踪。而建文舆图,据说就是建文帝的藏宝地图,为的是将来复辟之用,只是多年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朱佑樘既然能将这个舆图给她看,那说明这必然是真货。想想一大批宝藏就在这图上面,看得张敏之一阵激动,但是随后,她就发现了不对,小心翼翼说道:“这好像并不完整?”

的确,这份舆图的边角切得十分利落,但是很明显,有些文字只有一半,上面的图也不完整。

“这只是四分之一。”朱佑樘应道:“是我数月前在沧州无意中获得。”

闻言,张敏之惊讶地看着他:“殿下去过沧州?”

不止去过,还见过某人,只可惜某些人的记性实在很不堪。朱佑樘扫过她一眼,却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头,虽然平淡如水,张敏之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地等候差遣。

朱佑樘眉头微蹙,却没有立刻出声。

数月前,他微服私巡去往沧州查一件贪墨案,无意中发现此事牵连到万国舅,更从受查官员家中搜到了这份舆图,当时,那官员只来得及说出还有另外三份,就被万国舅派来的杀手杀死,彼时,李璇为保护他先走,身受重伤,身侧的几名随从为了保护他也全都被杀死,而他同样也被杀手一路追上,袭击身受重伤。若非一番巧遇保住了性命,父皇派来的人又赶得及时,恐怕他就一命呜呼了。自此之后,李璇对他寸步不离。

受伤之际虽然病情严重,可是他却不敢让自己昏迷,迷迷糊糊之中,眼前就只剩下一张脸频频出现,他一直强撑着等李璇出现,才让自己睡过去。

此刻,迷糊中那张脸和眼前的这张重叠,想着她一面撕开他手臂上的血衣,一面不停说着:“姑娘不用担心,我也是个姑娘,你的贞洁还在。”朱佑樘只能默默地叹气,自己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她,会不会太过冒险了呢?

张敏之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朱佑樘的回应,便悄悄抬头看他,这才听到他缓缓开口说道:“传闻建文宝藏里除了有数不尽的财宝之外,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只要能找到宝藏,不仅可以获得巨额财富,甚至有可能一统天下。”

说完这句话,朱佑樘在张敏之的脸上看到了不以为然的神色,遂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张敏之也没隐瞒:“如果得到建文宝藏真的可以一统天下,那建文帝何至于从此下落不明呢?他早就可以凭着这笔宝藏,迅速让自己翻身,但是没有。”

朱佑樘欣赏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对,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但是我们依然要想办法把这份舆图凑全了。”

“这是为何?”

“因为,万国舅很紧张。”朱佑樘的目光骤然变冷:“在发现我可能拿走舆图之后,他就立刻派人追杀,显然,这份舆图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要么他有了复国的野心,要么,就是有其他不能暴露的秘密。”

张敏之听到“万国舅”三个字,脸色也跟着迅速冷了下来,说道:“大人,属下愿拼尽全力,找到其他三份舆图。”

朱佑樘抬眼看她,淡淡反问道:“你有了眉目?”

“我……暂时没有……”张敏之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建文雨图,心里哪里有什么头绪呢?

“我也不需要你有头绪,只管记着这件事就行。”

张敏之更是惊奇,知道建文舆图与万国舅有关之后,她无比激动,等着朱佑樘给自己安排任务,不想他却这样轻描淡写带过。

朱佑樘见她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近日一同来寺的白老夫人,她儿子曾经追随父皇多年,立过一些功劳,我现在的身份不便出面,若有机会,你便去看看,需要帮忙的,也照拂一二。”

虽然和建文舆图毫无关系,到底是朱佑樘的命令,张敏之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已入深夜,桌上油灯早就熄灭,张敏之却毫无睡意,也不知是因为头发未干,还是因为和她合住的人是太子殿下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心跳如鼓,在耳边格外震耳欲聋。

“张敏之,”躺在**的朱佑樘突然开了口。

“啊?大人你也没睡着吗?”张敏之讶异道。

“我被你的心跳声吵醒了,”朱佑樘说,“你在想什么,万国舅还是你父母的事?”他的声音在午夜听来,格外的温柔,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挠着耳根。

张敏之脑子一热,开口问道,“大人,你这次怎么也来了这里呢?只是因为白夫人吗?”

“遇上白夫人是巧合,”朱佑樘好半天才回答她,“我听我父皇说,这里很灵,所以,这几年我都会固定时间,过来帮我娘点长明灯。”

民间传说太子的亲娘是云南罪奴出身,因为云南土司造反被镇压后,一行女眷被罚进宫当了宫女,又说因为纪氏读过书,分管给陛下管理账册,偶然间被陛下看上,临时起意宠幸了。

也因为她胆大包天生下了朱佑樘,被暴怒的万贵妃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