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亭做了一件“很有脑子”的事情,同意这个交易,从此,一生成为隐形人。齐润不仅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将他当下人看待,这些年过去,许一亭的灵感开始枯竭,作品质量越来越低,终于有一天,齐润和他说,他要解约,从此以后,不再买他的作品了。
许一亭顿时感到害怕,他跪下来不停地哀求,然而齐润只丢下一句话:“你已经是只生不出鸡蛋的老母鸡,送我都不会再要了!”
此刻的许一亭虽然失望,可是并没有想要杀死他,真正激怒他的,是齐润对《秋夕风雨图》的嘲笑,不屑,这样的态度终于让许一亭怒不可遏,最终对齐润痛下杀手。
“这些画作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侮辱!”
看着许一亭依然毫无悔意的眼神,张敏之叹了口气,说道:“当你跪下求着齐润不要放弃你的时候,你已经将你的尊严抛弃了。”
张敏之转身面朝众人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一切就通了,事实上,许一亭早就在策划杀死齐润,这次的开元寺小聚想来应该是他提出来的,为了混淆视听,先是给齐润安排在了靠着瀑布的那间屋子,让大家都知道,那是齐润的屋子,但是你知道齐润怕蚂蚁,所以偷偷将糖霜放到这屋子里。齐润一向跋扈,立刻要求你跟他换屋子,但是又不想在众人暴露了他的弱点,于是逼许一亭不能说出去,此事正中许一亭下怀。在宴会上,他借着众人之口,逼迫齐润当众作画,再将装有迷药的那根画笔送到了齐润的手中,等他昏迷之后,就将他送进房间里。”
张敏之说着,低头将目光落到许一亭身上他,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齐润苏醒过来,总之,他就是醒过来了,之后就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吓慌了手脚,以为这是原来的房间,窗外就是水潭,于是毫不犹豫跳了下去,而此刻,你借着月光将我们的注意力全部引导过去,替我们为你做了不在场的证人。至此,计划成功,后来你担心被人发现破绽,想要趁着大家都离开之际将画偷偷调换回来,不想就撞到了我,随着我的提问,你担心我发现了什么,于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好在我命大。这些是我的推测,证据刚才我已经呈出来了。你是否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许一亭早就已经没有之前的稳如泰山,面色灰白说道:“岳麓书院的学子果然名不虚传。”
张敏之并不回他,只是转身朝身后的王达章说道:“先生,凶手已经找到。”
王达章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朝跟随而来的两名书院护卫说道:“押下去,待捕快过来带人。”
岳麓书院作为两湖第一书院,在圣上心中拥有重要地位,书院中的职位都是比照国子监而设,先生们都有官身,所以张敏之请王达章处置,众人并无异议。
许一亭被护卫从地上拉起,双腿根本无力支撑他的重量,几乎是被架着走的,越过张敏之身边时,他的目光突然露出一抹冷意,落在张敏之鼓起的胸口,挣扎着朝张敏之说道:“你也未必是干净的,那天晚上,我触到你的胸口,可是……”
他的话音未落,随之变得愕然,就在此时,她的怀中那两团鼓鼓的东西突然蠕动起来,一条绿莹莹的小蛇从张敏之的脖子爬出来,张了张口,露出两颗狰狞的毒牙。
许一亭惊得退后一步,想到当夜自己要是被咬一口的情形,只觉得一阵冷汗。他抖着唇说道:“早知如此,我昨夜就不应该犹豫,将你速速投进那炉子里……”
“你错了!”张敏之冷冷说道:“你以为将我杀死,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阴谋?真是太天真了,在这里几十名岳麓书院学生是天下汇集而来的精英,我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员,就算你将我杀死,也会有另一个人将你的阴谋揭穿!罪恶终将伏法!”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书院学生的一阵叫好声,他们原本对张敏之是又羡慕又嫉妒,然而她的这一句话却是将所有人都拉在了一起,个人的功劳变成了书院集体的结果,瞬间拉高了大家的好感。
朱祐樘站在一个角落,看着张敏之那谦虚的模样,低低一笑,心道,她倒是挺会做人博好感的,也是,连万万不都被她迷得死去活来了吗。又想到许一亭方才之言,他的脸色又是一沉,那家伙居然碰了她的胸!
李璇正抱着胸沉默地站在朱祐樘身后,看到他几百年清冷的脸又是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加倍觉得不可思议,又听到主子冷声说道:“等官府带走犯人,你去将许一亭的两只手剁了。”
李璇更是惊奇,许一亭被定罪,齐家肯定不会饶了他,主子却又要去剁手,却是为何?心中虽则不明所以,但还是低声应是。
众人纷纷散去,张敏之却不敢松懈,立刻去找朱祐樘,孟泽良跟随其后,好奇问道:“我有一事不明。”
闻言,张敏之心中略感不妙,方才将小包子藏在胸中以此来混淆许一亭的眼光,纯属急中心智,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被许一亭打昏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万一被发现了什么破绽,又当众揭发,就完蛋了,所以她索性先发制人,让小包子从胸口爬出来,就算那天晚上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也能堵住他的口!至于姑娘家的贞操这件事,她觉得那么短的时间许一定也干不出什么。碰一下胸而已,又不是掉块肉,更没人知道,其实也不打紧。生命宝贵,她也不是寻死觅活之人,类似于被碰见就自行剁手的事情,她根本就做不出来。
此刻孟泽良突然追问,张敏之便有些做贼心虚,小心问道:“怎么了?”
“如此说来,许一亭岂非也见过刺客的真面目了?”
张敏之目光一闪,略放下心来,说道:“那是必然,他没将我丢到炉子里可不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发现还有人在炉楼那边。”
“如此说来,只要对许一亭细细盘问,那么刺客的范围就会缩小很多!”孟泽良喜道。
张敏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孟呀,看不出来你平时呆呆的,还能看出这些来。不错,我正要同曹先生说,待山路一通,官府的人上山,就细细拷问!”
“哪里,我只是乱猜的,既然你这么忙,那我就不耽搁你了,快去,早日抓到刺客,大家也好安心!”
辞了孟泽良,张敏之又到曹先生处做了报告,便急匆匆往寮房赶,见到朱佑樘就在屋子里,她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就听到朱佑樘说道:“许一亭真的见到凶手?真的能够引蛇出洞?”
张敏之摊了摊手,说道:“其实我不知道。”说着,她又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你在揭发他的时候,一涉及刺客部分,就不给他接话的机会,而且多次误导众人,让大家以为他其实知道凶手是什么样的。”
张敏之无奈说道:“瞒不过你,我现在很担心是不是有别人也看出来了。”
朱佑樘没有应她,反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就这样肯定刺客今夜会对许一亭动手?连咱们都没有看清刺客真容,你凭什么认定刺客就会以为许一亭认得出来?”
张敏之讪讪说道:“其实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有一句话叫做贼心虚,刺客并没有发现许一亭也在场,自然会有所放松,也许他就会以为自己真的露出破绽了呢?”
“你在拿许一亭的性命赌一把么?”
“不,我想请您帮忙,多派点人手暗中保护许一亭。”
闻言,朱佑樘抬眼看她,她只能说道:“你的身份尊贵,出行必然不会只带一人,而且之前李兄曾经说过一个词。”眼见朱佑樘目光又定在自己身上,张敏之赶紧说道:“我们,就是说起遇刺当夜的情形时。”
朱佑樘看向李璇,就见他低头说道:“属下知罪。”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说道:“算了,也不是外人。”
他口中继续说道:“守着许一亭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闻言,二人俱是大吃一惊,就听到朱佑樘淡淡说道:“我接了白老夫人的帖子,今夜就过去拜会下,让她知道朱家并没有忘了白家的功劳。白家那么多人,我就不怕刺客敢动手。”
说着,又朝张敏之说道:“你随我走会,那边有李璇守着就好。”
听到这句话张敏之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听朱佑樘又道了一句:“万一有刺客,还能替我挡剑,上次你做得就挺好,我挺满意的。”
张敏之默默收回了惊喜,算了算了,自己就是肉盾,谁会对肉盾有感情啊。
天色已黑,既然已经定下了任务,李璇便准备离开,因着情况特殊不宜张扬,所以他并没从大门离开,而是跳出窗户。喜欢黑衣人的习惯让他根本就不需要更换夜行服,不过出去没几步,就找不到他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