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谦顿时发怒,撸起袖子道:“哟呵,你这家伙,是不是想挨揍!”
李璇并不出声,拇指微微一挑,剑柄就跳出剑鞘半寸,露出雪寒光,孙志谦立即怒道:“有本事丢了你的剑再动手。”
李璇将剑插到身后:“让你十招!”
“你敢侮辱我!”
战火即刻点燃。
张敏之从来没有想到,李璇那么冷的一个人,嘴巴倒是挺厉害,说得孙志谦直挠墙,所以说一句人不可貌相。主子如此,下人同样如此。
朱佑樘神色十分平静,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目下的状况,慢悠悠地将茶杯送到了唇边,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何事?”
朱佑樘不出声,她也假装没看到,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放到他的面前,开口说道:“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
朱佑樘抬手将那册子拿起来翻了翻,便放到桌子上说道:“这大概并不是你急匆匆来找我的原因。”
他二人开始说话,李璇和孙志谦便停止了争吵,好像之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见到朱佑樘将册子放到了桌面上,孙志谦拿起来好奇地看了看,随后惊讶地说道:“那四间寺院的账上竟然有这么多问题,这还是他们整理过的,那原本的那些岂非更严重?”
“这些事情在所难免,不过日后查一查,顺藤摸瓜,倒是可以清理一些蛀虫。”朱佑樘淡淡地说完,又看向张敏之,“只有开元寺是清白的?”
“您……已经知道有问题了吗?”张敏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的册子里没有开元寺的记录,说明他们的账本很干净,每一笔都很合理,其他寺院有这么多问题,唯有开元寺独善其身?显然不大可能,更何况……”朱佑樘说着,冷冷一笑,“这还是国舅爷办的第一件大事。”
张敏之点了点头,说道:“账本十分干净,每一处的费用开支都合情合理,完全没有毛病,如果光是看账本,真的找不到任何破绽。”
孙志谦立即问道:“小师弟你这么说,肯定是有所发现了?”
张敏之点了点头,说道:“在开元寺训练的时候,我曾经跟着杨旭之去大殿拜过佛,账本上记载,陛下赏赐黄金千两为开元寺重塑佛像,开元寺正殿的菩萨全都是真金所塑。”
孙志谦立刻应道:“这个我知道,去年我们去训练,我还参观过,只不过隔了十年,看着已经不再金光灿璨,不过倒是多了一层厚重感。”
“不止这些,当夜灯火太暗,我看得不太明白,隐约间觉得不太对。”
孙志谦立刻问道:“哪里不对?”
“金子用久了之后,虽然不会如最初那般闪亮,但是颜色不会变。”
孙志谦努力地想了想,说道:“你是说寺院金像颜色不对?不可能啊,那天我看着,也是金色的样子。”
张敏之轻声纠正道:“那天晚上我在其中一座佛像身上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底座菱角的位置,是红色的。当时我觉得奇怪,又在其他神像上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个地方,同样是红色的。”
闻言,朱佑樘手中握着的茶杯蓦地放下,双目看向张敏之:“你确定看到的是红色的?”
“不确定。”张敏之摇了摇头:“当夜的灯火不太亮,我只是察觉到轻微的变化,如今看了这账本,不知为何,我便想到那个位置。开元寺的僧人们每日都会将神像擦拭干净,那么底下的桌子必然也不会忘记,所以我想……”
说到这里,张敏之开始犹豫起来,就听朱佑樘冷声说道:“继续。”
“是,这些是我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请大人和二位做下参考。”张敏之说道:“我怀疑这金像有问题,那一千两黄金未必就真的摆在开元寺的大殿里。”
听到这些,孙志谦已经听出了端倪:“你是说?有人李代桃僵?”
“是。”张敏之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孙志谦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应该早就被人发现。”
“这边是对方的高明之处,外面贴上稍厚一些的真金,内里只要用上同等重量,或者同等大小的其他东西,就不会被人发现,而会发现会怀疑的人,恐怕也已经与他们同流合污,只有如此,才能瞒天过海,将这些真金换掉。”张敏之轻声解释道,“对方大概没有料到,开元寺竟会对这些金像如此珍惜,每日擦拭不敢有误,那底座因为要承受整座金像的重量,又经过十年的搬动和摩擦,必然会有所磨损,当那一层真金磨去之后,里面的东西就暴露出来了。”
“能够和黄金相媲美的,除了黄铜,大概别无二选了!”
“我只是猜测,具体必须见到佛像才可以判断。”张敏之不敢立刻下结论,但是前面的那一番话显然是已经将这一切确定了。
孙志谦忍不住问道:“真是看不出来啊,小师弟竟然一眼就辩出真假?”
张敏之连忙解释道:“我自小跟在我娘身边帮忙,学了一些东西。”
孙志谦立刻说道:“事不宜迟,明日就走一趟开元寺吧。”
张敏之一愣,赶紧问道:“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大家都知道开元寺的账目也在书院之内,万一他们早就已经做了准备呢?”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有对策?”
张敏之被他看了一眼,只能无奈应道:“还没有,开元寺的修缮书做得十分之好,为了确定一些细节,我得将两间寺院都走一遍。如果是以书院……”
听罢,朱佑樘微微点头,细长洁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沉吟一番,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闻言,张敏之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却是李璇先出的声:“三公子,近日天气渐凉,您还是留在书院。”
“我去白家,和她顺路,李璇你把吕宋进贡的狐裘披风带上作为贺礼。”朱佑樘对李璇的话恍若未闻,只是如此吩咐,便算是将一切定下来。李璇再无奈,也不敢反对,只能低声应是,又在心头仔细盘算了一番,势必做到万无一失。
如此便定下了时间,依旧还是明日一早,张敏之虽然此并无异样,然而一想到是与这位主子一道前往,心中不免有些复杂,除了忐忑,竟然还有几分……欢喜。
使不得,使不得!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朱佑樘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一样,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夹起小包子,径直丢向她。小包子一沾到她的衣裳,立即绕了几圈,缓缓缩进她的袖子里,似乎对朱佑樘方才的行为十分不满,做出抗议。
张敏之当然不会让它得逞,顺手一用力,便将他压进袖子里,恭敬退下。孙志谦见她的身影出了南苑,立即凑到朱佑樘的面前,笑嘻嘻说道:“您觉得这位小师弟的表现可还好?”
朱佑樘扫了他一眼,比女子更加娇艳的面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与你何干?”
李璇一看这架势,心里便有了数,主子对老孙关心张敏之的举动似乎并不甚欢喜啊!
偏生孙志谦是个迟钝的,瞧不清太子爷的变化,只当他与从前一样,还是冷冰冰的,不以为意,说道:“那他不是……不是我引荐的么,若是您不喜欢,我好告诫他一番。”
“这个无需你来插手。”朱佑樘依然是满脸冷漠的态度。
李璇见状,生怕孙志谦会错意,便插口说道:“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出这么多破绽,确实出乎预料。”
孙志谦给了李璇一个“你有眼光”的眼神,喜滋滋地说道:“那些银两虽然不足以成为贪墨者的弱点,但是如果送到了御史台,也足够他们头疼好一阵子。要是顺藤摸瓜,还不知道能牵出多少东西来。再走一步,把开元寺的猫腻抓出来,那就更有趣了,要知道当年国舅爷可是因为操办了这件事,给圣上留下可托重任的好印象。”
李璇少见地赞同孙志谦:“张敏之的能力确实不错,可惜……”
“可惜什么?”孙志谦立即打断道:“他现在是咱们的人,虽说没有什么背景,不过既然他姐姐跟我曾经有过娃亲,张敏之要是想进入官途,我爷爷必然也会出手帮忙。只要他一直忠心,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长得太好了点。”
朱佑樘冷不丁问道:“你会不会后悔和张家取消婚约?”
孙志谦正沉浸在自己的判断中,听到朱佑樘的这句话,脑子里骤然出现一个麻子脸大阔嘴的丑女脸,冷不丁打了个颤,立刻摆手说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后悔,我这辈子可是要跟美人儿度过的,决不能毁在五八怪手上!”
朱佑樘慢悠悠回道:“圣人有云,娶妻当娶贤。”
他立马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讪讪补充道:“确然如此,我相信她一定会嫁给圣贤之流,想我这种凡夫俗子,就算了。”
朱佑樘淡淡一笑:“你不后悔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