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这么久,想到什么疑点了吗?”朱佑樘淡淡发问,开门见山。
真是连安慰都省了,张敏之心下虽然有些异样,不过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将自己醒过来之后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我记得明明是在我的房内休息的,但是睁开眼睛,却在章善磊的屋子里,单凭这一点,就让人奇怪,先不说我为什么跑到章善磊的房间,我睡觉又不会睡死,搬我的话,我一定会醒过来,可是我竟然都不知道。”
“你是说,被人下药了?”
“十有八九应该如此。”
“还有呢?”
“我当时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一声东西打碎的声音,然后窗前闪过一道人影,如无意外,那个人应该就是凶手,之后他们踹门,我又听到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这一切都很奇怪。”
“会不会是错觉?”
“不可能,您知道我眼神不好,认不出人脸,素日里都是靠着声音来辨认,必然不会听错。”
朱佑樘沉吟一番,说道:“仅凭这些,很难找出凶手。”
张敏之神色微微黯然:“是,我也知道,然而这些都是线索,既然有蛛丝马迹,必然有迹可循。”
他看了看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淡淡说道:“我不会帮你去做这些,会让自己身陷囫囵,说明你自己也有问题。”
原本还有些期待,冷不丁兜头被泼了冷水,张敏之瞬间觉得失望,她强忍住心中的失落,又看了看孙志谦和李璇,只能叹道:“是我无能。”
朱佑樘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走,听到她这句话,脸上没有旁的表情,倒是孙志谦见她如此,连忙安慰到:“小师弟你别担心,我们肯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要是能出去,唉,算了,这是不可能的,多谢师兄安抚。”张敏之摆了摆手,还是跟孙志谦客气道谢。
“天一亮,官府就来提人了,你先休息一下。”孙志谦放下一句话,连忙又追了出去。
张敏之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官差就来提人,张敏之被他们领着,心里颇有些紧张,听说进了大牢是要先验明身份的,到时候要是被查出自己女扮男装,那可就糟糕。至此,张敏之心中更是懊恼,平日太过招摇,惹了一身骚,就不知道会不会拖累旁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将会一路走下山,不想出了书院大门,竟然看到官府的马车,虽然简陋无比,可是对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已是极好的了。
或许可以想个办法逃走,再去想办法搜寻证据洗脱罪名。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看着四周,已经开始盘算起来,然而,当她掀开帘子的时候,顿时呆住了!
……
又出了命案,一时之间,上次的惊慌之气又笼罩在书院的上空。章善磊的死状还历历在目,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胖乎乎,脑子里只有读书两个字的人一夜之间就不在了。大家的心情既困惑,又担心,亦有一丝悲凉。
虽然大家已经确信杀人者就是张敏之,可是对她杀人的动机却又满是怀疑,在所有人的心中,她是必然会夺得本次面圣名额,完全没有必要再对章善磊出手,可是他们亲眼看到张敏之站在章善磊房中,那满身血迹,双目惊慌的样子。
或许真的就如梁中康所言,她的确就是因为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所以才不顾一切动手,如此一想,平民学子的心中更多了一层戚戚然,张敏之跟在太子爷身边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她被困,那是否意味着,太子爷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连保一个手下都力所不及呢?
众人心思飞舞,正在这时,北苑门口进来几个人,大家原不在意,章善磊的尸首还在书院,这时候只有官差才会出现,然而当另一道身影飘过来的时候,大家便有些呆滞,官差之中,怎会有女人?
帽子上的白色帷幔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仅凭那高挑婀娜的身姿,已经令人想入非非。
麓山县令带着手下急匆匆赶到案发现场时,王达章早已在门口等候,因为死者是官宦子弟,县令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想那门口除了王达章之外,那位说不得的大人物也在,他暗暗叫苦,却只能硬着头皮迎向王达章。
北苑已锁,只留下昨夜在场数人,典吏一进门就开始安排,已经有学生被召去一旁录口供,县令指着身侧那名女子说道:“你去查看下尸体,看有否可疑之处。”
那女子立刻俯身行了个礼,抬脚便往前走。
王达章看了看她,朝县令奇怪地问道:“仵作老爷子呢?怎么来了个姑娘?”
县令连忙说道:“老爷子病了,受不了颠簸,让孙儿来帮他看一看,也就是个平常的记录。”
王达章颇有些怀疑:“一个姑娘家家的,看这些恐怕……”
县令赶紧笑道:“她从小跟着老仵作,不怕这些,说起来已经帮老仵作很多次了。”
王达章颇有些犹豫:“此案事关重大,若有闪失,恐怕不妥……”
一侧的官差连忙说道:“先生放心吧,这是公差,老爷子既然敢让孙女儿来,说明她有几分本事。县衙的几桩案子都是她帮着处理的。”
王达章这才没有再说话,将女子放了进去。
女子赶紧往前走,不想才经过朱佑樘身边,就有团绿影子飞了出来,便要朝她冲去,那女子显是惊讶,飞快往前一迈,堪堪躲过袭击。
“吧嗒!”那团绿影子在地上挪动,赫然便是小包子,落地的小包子十分委屈,朝女子晃了两下脑袋,朱佑樘已经俯身,将之从地上抓起来,冷冷说道:“下次淘气,丢你进炉子里烤一烤。”小包子显是十分惶恐,呲溜就进了他的衣袖,不敢再出来。
那女子在房内逗留了好些时间,这才出来,将几张记录交给典史,又随官差离开。此时学子们同样录好了口供,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见到女子虽有些意外,但是已没有先前的失态,女子在众人目光之中行走,因着厚厚的帏帽,谁也看不出她的神色,只是看她镇定的模样,颇有些惊叹罢了。若说对那女子不曾关注的,恐怕就只有孟泽良了。
因为他昨夜并不在,所以不需要录口供,但是被关在外头,也十分焦急,此刻只看了一眼那女子,便转过头将注意力落在身边的庄一白身上,开口说道:“一白,听说明知已经被县老爷收押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庄一白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截了当就道:“让我跟你去大牢看那个杀人犯,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孟泽良无奈说道:“我相信敏之不是凶手,他是无辜的,你随我去大牢看看,也许他有什么要交代给我呢?”
庄一白神色微愠:“罪证确凿,容不得他扺赖,你跟他感情再好,也不能包庇罪犯!”
“我没有!”孟泽良立即否认,又解释道,“我相信敏之不会杀人,他和章善磊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冲突之处,没有必要去动这个手啊!”
庄一白冷哼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心中藏了什么坏心思?事发之时,只有张敏之在那里,不是他,还会有谁?”
孟泽良耐着性子说道,“就算亲眼见到,也未必就是真的,万一,是有什么人栽赃嫁祸呢?”
“嫁祸?张敏之如此聪明,还怕被人嫁祸?”庄一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泽良,你救友心切,但是有无想过,善磊已经死了!”
“正因如此,我才想要去看敏之,他那么聪明,肯定能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他现在出不来,就只有我们可以帮他,再者,就算他真的是凶手,我们也可以去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孟泽良说得激动,一把拉住庄一白的手,就听到庄一白倒吸了一口气,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拉住了庄一白的伤口。
他连忙放开,连声道歉,说道:“昨夜见你不顾一切冲到章善磊身边将他抱起来,连手被割伤了都不知道,可见你和他之间感情深厚,万一,我是说万一敏之发现了什么线索,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告诉我们,那我们不正好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吗?”
庄一白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认为张敏之是凶手!”
“他一定不是,一定是另有其人!”孟泽良立即应道,声音坚定。
庄一白略略犹豫了一番,终于点头说道:“你既然不死心,那我就陪你走一趟,我也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对同窗做出如此禽兽行径,一肚子的孔孟之道算是进了狗肚子里去了!”
得了庄一白的同意,孟泽良对他的话也就不再介意,目光落向女子离开的方向,似乎是才想起来,有个婀娜的女子经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