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后,张敏之便没有再逗留,因为那供词就留在暂住的屋内,她想要在第一时间找出线索来,毕竟,她只有两天而已。

这山后有一片大水塘,是书院小工们素日浣洗处,远远就看到小工们聚在此处,正在清洗物什,张敏之素日里与他们有所往来,便也不敢靠得太近,迅速加快步伐。

小工们倒是未有察觉,兀自聊天正酣然,仔细一听,说的倒是最近书院的这个案子。

“真是没有想到,张公子竟然还会杀人!那么大的个子还能被他杀死,张公子的功夫实在了得,可惜了!”

“是啊,可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他会是个杀人犯啊,你看他平日里说话斯文客气的,还能帮我们做事情。”

“你们不知道吗?有人说,他是被冤枉的!”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是,他那么聪明的人,真的要杀人,怎么可能会被人当场抓住呢!”

“我看那个章善磊也不是什么好人,经常神经兮兮的,好像谁要陷害他似的。你们不知道,那么大的人了,还把纸片丢得满屋子都是,简直了!”

“说起来,每年的学子都有那么几个爱好特殊。我这有个学子,今天把洗脸的盒子折腾得乌漆嘛黑,你看,我连洗都洗不掉,方先生看到了,一定又要说我偷懒了。”

“你说的是那个姓庄的吧?”

“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我就已经看到他在烧东西了,真是可恶,也不怕着火,秋干气燥的,今天烧的是什么?”

“谁知道,盆子里一股子味儿!”

“你们就一个盆子,天哪,知不知道我每天去给那个方什么竹的打扫屋子,**臭得跟掉进屎坑一样!”

“改明儿要把这件事跟院长说一说,老是这么折腾,要人命的!”

“你以为院长是你家人啊?说啥就听啥,天真!”

张敏之也是八卦之人,如果真站在这里,听小工们说事情,那可以听一整天,书院里一些隐秘的事情在他们的嘴里都不是什么秘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悄悄和他们打好关系,基本上她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碰一下,没想到倒是给他们留下了如此好印象。

一直前行还能看到路边有一滩灰烬,想是那盒子里的东西,黑扑扑的一片,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味道淡了许多,可还是一股子怪味儿,心下又为书院学子们的癖好感到不可思议,真是什么人都有。

小工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不多时已至住所,因着这条路颇偏,倒是没有遇到什么熟人,正如朱佑樘所言,学子们的供词就摆在桌上,并没有几多少内容。

事发之时已是深夜,众人听到响声,便立即冲出房门,顺着声音来到章善磊的房前,庄一白推门不入,情急之下一脚踹开了房门。

她将供词翻来去看了好十几次,心中的疑点愈大。北苑虽大,但被分为数个独立院落,所以事情发生之后,只有十数人听到声响,但是这十数人里,到底是谁引得众人来到章善磊房前呢?

供词中曾有人提到,因见其他房门都开着,独章善磊这一间紧闭,所以才会被当作目标。

想到这些,张敏之猛地站了起来。

昨夜她被人带到案发现场,但是因孟泽良被罚,所以他并不在屋内,凶手既然要将所有人引到章善磊的房间,那么她的房门必然不会关闭,而昨夜睡前,她已将房门锁紧,门窗关紧,凶手要进屋,要么踹门,要么踹窗,不论哪一条,都会发出巨响。

但是她没有听到。

想到这些,她惊出一身冷汗,抓起帏帽就往北苑去。

她必须去她的房间弄清楚一件事。

然而出了房门,就被人一把拉住,她猛然一惊,正待回击,见到孙志谦,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孙师兄,怎么是你?”

“我……”孙志谦其实有些手足无措,于他而言,会出现在这里已经不可思议。可是没办法,自见了这个小师弟的女子扮相后,他就心痒难耐,小师弟的脸老是在他的眼前晃动,看什么都像是有她,双脚更是不由自主走了过来。

但是一听到张敏之出声,他的理智又恢复过来,同张敏之说道:“你不能随意乱走,这书院那么多双眼,也不知道哪一双能认出你来。”

闻言,张敏之顿时汗颜,深觉自己太过鲁莽,赶紧道谢,又将孙志谦让进屋,这才小声说道:“师兄可否帮我去一趟北苑?”

“可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目下还不敢确定。”张敏之将自己的疑惑道出,就听孙志谦不以为然说道:“师弟你不懂了吧,进一间房未必用得上踹门这么粗暴的行为,有时候只要一把小刀子,伸进门缝,轻轻挑几下,门就开了。”

“死者的致命伤在头部,脖子上也有勒痕,如果他有匕首,大可一刀了结,再将凶器塞到我手上,何必还要大费周折,又是花瓶又是腰带?”

孙志谦顿觉自己蠢了些,又有点不甘心,听到她最后这一句,立刻反问:“既然用花瓶能够打死,为什么又要勒脖子?一个花瓶能够打死,为什么又要两个花瓶?”

听到这句话,张敏之呆了呆,低声说道:“是啊,打碎一个花瓶都有那么大响声,惊了一院子的人,那为什么第一个花瓶被打碎的时候却没人听见?”

“既然没有匕首,又是怎么进到章善磊的房中?章善磊既然能够开门,那说明是熟悉的人,他知道昨夜孟泽良被罚,我一个人独住,所以才嫁祸给我,但是不对,方彦竹也是一个人哪。”

孙志谦见她不断自言自语,十分无奈说道,“你倒说说,要我去北苑看什么?”

张敏之被他打断了思绪,心下颇有些混乱,只能道:“你看看我的房间的门栓是不是好好的,房间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还有,章善磊现在应该已经被移走,你能不能想办法去一下他的房间,看一下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没问题。”孙志谦转身准备离开,不料又被拉住,转过头就见到她急切的目光,“师兄,虽然找东西,可千万不要把现场弄乱了,找个机会,我还得去一趟呢!”

孙志谦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心跳不自觉乱了节奏,连忙点头,就赶快离去,心道,这小师弟扮起姑娘来都能以假乱真了,老子的心肝都不停使唤了,要命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姑娘看得太少了,母猪都变貂蝉,不行不行,晚上得多去看几幅美人图,万一脑子发热,看上个傻村姑,老爷子非一棍子把他赶出家门不可。

虽然张敏之觉得自己还是必须要去案发现场和自己的屋子去再看一圈,然而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宜走动,既然孙志谦愿意代劳,尽管她不知道他会找到什么线索,但是起码可以证实自己的部分猜测是否属实。

岳麓书院很大,为了男女之房,女眷处与学子们活动住宿的地方有一小段距离,一去一回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然而张敏之等了又等,直到日头西落,却终不见孙志谦的身影回来,心下不禁纳闷,再仔细查看,也不至于耗费这么长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

孟泽良跟在万大祖身后,悄悄看了下他阴沉的脸,神色有点紧张。

昨天晚上就听到张敏之出事的消息,然而他被万大祖罚着干活,没有办法回北苑,做完事情也只能去临时歇息处休息,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早上连寝室都来不及回便着急着打听张敏之的消息,这才知道她昨天晚上被关在了思过屋,一早就被官差带走。

他在书院虽然与人人交好,但是真正稍作深交的并无几个,只能求到庄一白身上,庄一白近日因功课之事与章善磊渐为交好,对于张敏之杀人一事耿耿于怀,明面上答应一同,私下里就将此事禀报给了万大祖。

万大祖自然是反对的,可是在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万万也在旁边,听说他们要去看张敏之,立即软磨硬泡,一会儿功夫,万大祖对此事也就不再反对,却说地牢鱼龙混杂,生怕他们出现什么状况,所以决定跟他们一起去,更加头疼的是,梁中康恰恰也在万大祖处,也跟了过来。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万大祖黑着脸的原因,当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万万也嚷嚷着要加入,被万大祖拒绝了之后,立刻表示感受不到父爱,哭着跑开了。

现在,万太祖应该是将他当作是影响父女关系的始作俑者吧。

想到了这些,孟泽良就更加紧张。

这些年麓山县的吏治颇为严厉,缉拿了一些作奸犯科、偷鸡摸狗之徒后,街上的治安好了许多,而作恶之人,自然都进了大牢。一进去,就是各种各样的哀嚎声,狞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大家打了个颤,不自觉往万大祖身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