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康大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脚说道:“你……你要我的鞋子干什么!”不想话音刚刚落下,就觉一只大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转头一看,就见到李璇那冷脸,只得心不甘情不愿脱掉鞋子。
张敏之拿起来,朝定真走过去,说道:“小师父,帮我穿上这个鞋子走一圈。”
定真虽然不解,但还是脱下鞋子,穿上梁中康的鞋,照着张敏之的指挥,在泥地上走了一圈,又走到屋檐下,留下数个脚印,这才脱下鞋子。
走到空地上,张敏之指着定真留下的脚印旁边说道:“因为不合脚,当我们穿上大很多的鞋子走路的时候,我们会下意识将之顶住前方,方便走动,如此一来,脚印自然是前面深,后面浅。”说着,她又走到了屋檐下,指着定真留下的另外几个脚印说道:“也正因为鞋子太大,通常就会拖着鞋子走路,留下的脚印自然也会有拖拽的痕迹。方才大家已经看到,凶手的脚比我的脚要大好些,如果我故意穿上大鞋子,那么地上留下的脚印,应该是这样的。”
听到她的一番话,众人又将目光落到了屋内,那几道泥印子,顿时了然。
梁中康眼珠子一转,正要发声,张敏之已经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先头说我找上圆空大师,为的是谋财,谋财不成,所以动下杀机,你看看圆空大师的禅房,最贵的大约就是书架上那个会发光的石头,杀人之后什么也没有拿就跑了,这可能吗?”
梁中康被她顶了一句,差点没有顺过气,只能悻悻闭嘴。
圆空大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又问道:“凶手既然不是张施主,那又是何人?”
张敏之看着地上的脚印,若有所思地说道:“自然便是和脚印一般大小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是和脚印一样的人,就是真凶了!”梁中康冷冷一笑,“真是可笑,凭着脚印怎么能确认,要知道脚印的大小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那至少可以排除无辜之人。”张敏之淡淡说道:“将嫌疑范围缩小,不是更容易找到真凶么?”
梁中康很是不服:“那万一是寺院外的人呢!来了这里,杀了人之后,就迅速逃离了,你凭借着这个法子,岂非冤枉好人。”
张敏之肯定说道:“不会是旁人,凶手就在这个寺院里。我今日上山之时,山路上并无旁人行走的脚印,今早寺院门口也并没有马蹄印和辙痕。”
“如果凶手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
“武功高强,自然杀人于无形,又何必打扮成我的样子,嫁祸于我?”张敏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被冤枉的滋味,自然不会冤枉其他人。”
梁中康被她的冷眼瞧得有些发怵,缩了缩脖子,便不再言语。
县令得了朱佑樘的示意,立刻着手对整个寺院的人开始排查。此番暂且不表。
却说张敏之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后,自然被县令当场释放,然而正如先前所言,这个案子,她不能旁观。
因为她想不明白,凶手是借她的名义杀死圆空大师,还是借杀死圆空大师的名义嫁祸于她。不论哪一个,都与她逃不开干系。
已经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自然就不用住在柴房,有现成的寮房可住。
张敏之跟在朱佑樘的身后,眉头紧皱,突然惊道:“糟糕,李兄给我的包袱还放在那村里,不知道会不会被凶手偷去。”
闻言,朱佑樘终于出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被骗上开元寺做了人家的替罪羔羊?”
朱佑樘如此直截了当,就算再丢脸,张敏之还是将来龙去脉道清。
朱佑樘听罢,转头朝李璇看了一眼,见他低下头,目光微冷,问张敏之:“你是在担心什么?”
“凶手怎么会知道我在查章善磊的案子,又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还会上当?”张敏之慢慢说道,“很明显,他了解我现在的情况,也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所以找来的那两个人所说的一字一句都能直击要害,凶手必然是掐好了时间安排这一切,如此把握,到底倚仗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了解这件事,那会不会将包狱盗走?”
朱佑樘摇头说道:“不会。”
“何以如此肯定?”张敏之惊讶问道。
“如果是要对付你又何必千辛万苦将你引上山,制造另一场杀人案?直接让官差来抓人岂不省事?”
张敏之豁然开朗,说道:“借刀杀人。那他为什么要杀圆空大师?”
说着,不自觉又要陷入沉思,就听朱佑樘淡淡说道:“你的脚倒是不大。”
张敏之不假思索应道:“哪有,我娘说我是天主。”话说到一半,顿觉不对,硬生生将“因为我小时候一缠足闹得可厉害”这句话吞了回去,勉勉强强圆了一句:“天生不足,但年纪还小,肯定会再长的!”
朱佑樘自是将她的话听了一耳朵,哪儿不明白她这是说漏嘴了?看着她手足无措,急着辩解的样子,心内就觉好笑,然而面上依旧一本正经,似乎是没听到她说错的那一句般,轻描淡写地应道:“男子脚小,倒算不得天生不足,就是难看了一些。”
张敏之都不敢擦额头的汗,连接应是,目光都不敢落在他身上,只能转到别处去。一场雨过后,开元寺的**已经凋零了,
想想初上开元寺时那满寺的**,开得简直不直实,然而**虽然快要凋零光了,但依旧得到僧人们的呵护,一株株残枝用竹子围住,即能阻止香客践踏,又能保持残枝傲然挺立。当初被白墨摧残的那些似乎已不见了踪影。
张敏之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个问题,朱佑樘目光微沉,反问道:“我不能出现在这里?”
张敏之连忙拍马屁表忠心:“当然不是,只是您来得太及时,晚一步我恐怕都无法自证了。”
朱佑樘这才说道:“不过是要和圆空大师讨教一番,想起前日的棋局,觉得颇有些意思。”
她立即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大人,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我先前说过,圆空大师的棋艺并不在我之下,开始的那一局,我们旗鼓相当,但是到了第二局,他的阵法就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第二局。”张敏之仔细回忆着当日的情形,说道:“第二局开局,我们说到了佛像之事,当时他说不知道,难道说……”
朱佑樘说道:“他心里藏着事情,自然无心与棋局,能让一个高僧有如此波动的心境,那件事情必然是很重要了。可惜他已经不在了,怕是没办法再与他对局了。”
张敏之想到前日的棋局,颇有些伤感,又觉得匪夷所思,想到这里,张敏之突然间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她停下脚步,朝朱佑樘请求道:“大人,我能否求你两件事?”
“视情况而定。”
虽是不冷不热,但对张敏之来说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她立刻说道:“第一,我要圆空大师手上的那个账本,第二,我要当年修缮开元寺所有相关人员的名单!”
朱佑樘转头朝李璇道:“去拿吧。”
李璇没有多言,立即动身,张敏之只觉得身边带过一阵风,眨眼间已经不见李璇的身影。张敏之再一次惊叹李璇的身手,看着他离开方向眼中满是羡慕。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说道:“李璇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我的命令。”
张敏之连忙应道:“是,承蒙大人关照,敏之才能一路有惊无险。”
察觉到她还是有些觉悟的,朱佑樘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可是有了头绪?”
张敏之点头说道:“我要做最后的确认。”
对此,朱佑樘颇为意外,目光随即蕴满笑意,说道:“很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李璇的动作很快,账本在县令处,要拿到并不是问题,而修缮时的名单,先前他们早就已经着手调查,自然是现拿现有,而在李璇交给她之前,她已将寺院走了一圈,当账本和名单都看完之后,凶手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目前,就只剩下最后的确认了。
当县令将脚印结果放到张敏之面前的时候,她心中最后一团迷雾也跟着消散了。
傍晚时分,开元寺所有人收到消息,聚集在圆空大师的禅房前,除了开元寺的僧人之外,还包括岳麓书院的师生数人。
在确定众人已经到场之后,主簿便在张敏之的授意下,念出六个人的名字,除了寺院四名僧人之外,还有王达章以及庄一白。
见到六人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张敏之朗声说道:“经过官差的核实,这六位的脚与凶手一般大小。”
闻言,庄一白立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六个人中间。”
张敏之毫不犹豫应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