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我们应该是在一个陷阱里,只是这个陷阱和旁的不同。”张敏之微微扬起下巴,朝上方看了看,说道:“想来应该是那个猎人打猎设下的陷阱,面上只是一个小坑,内里却是别有洞天,这儿的土质松软,我挖了一个小洞穴,烧了火,就是有光也不怕,我铺了一些枯枝遮住了,而且这么晚了,就是搜查也懈怠了,不一定就能找到这儿来。”

朱佑樘抬头看了看上方:“这个洞看起来挺深的。”

张敏之只当他是担心无法出门,连忙说道连忙说道:“出去的法子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先爬上去,再将藤蔓丢下来拉你,我已经做好了,结实着呢。”

听到这些,朱佑樘又闭上了眼,张敏之以为他担心别的,连忙又说道:“你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有人找到这儿来,我还有一招。”

他低低应了一声,似乎是在询问:“哦?”

张敏之立即将自己的头发都往脸上拨,阴森森说道:“公子,奴家本是河北沧州人氏,因嫁到了此处,不想遇了山贼,葬于奸人之手,公子若能帮奴家收了尸骨,来世必定做牛做马为报公子大恩!”

听着张敏之嘤哭泣,朱佑樘目光中已带着笑意:“闲来无事,话本上学的么?”

张敏之理了理乱发,笑道:“是个好法子,荒山野岭三更半夜,吓不死估计也跑远了。”

朱佑樘抬头看了看上方,又看了看她,淡笑说道:“带上你果然省了我不少事。”

张敏之摇了摇头,心中颇为无奈,夹杂着一丝愧疚,低声应道:“换了孙师兄和李兄,他们就不会让你困这么久。”

他轻声安抚道:“不用担心,他们会找到我们。”

当日面圣之争,张敏之以绝对优势胜出,而朱佑樘也接到圣旨,前往河南彻查赈灾粮变成石头的案子,一行人走到了河南境内就遇到了刺客。好在朱佑樘早有防范,此次有惊无险,然而这一次,恐怕有点悬。

张敏之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希望真的能如朱佑樘所言可以尽快被找到。

朱佑樘知道她的忧虑,有意转移话题,便笑道:“你真是能人,我不过睡了一会儿,你就把一切都做好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你救了我,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朱佑樘在后面挡着,那个箭恐怕就扎入她的身体里了,说是她为了保护他而跟着,最终却是他挡了那只箭。

朱佑樘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缠紧了的布条,倒是不以为意,只慢条斯理说道:“我做了个梦。”

“梦?”张敏之突然听他提起,有些不明所以。

“梦到有人跟我说,黄泉路上要跟我作伴?”他说着话,目光却紧紧盯着她。

跳动的火光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连眸子里都带着光芒,他看着有些发怔,不自觉又靠近了一些,心想,可惜当时昏了过去,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哭。

张敏之听着他的话,有些窘,只觉得脸颊发烫,忙敷衍了道:“大人不要胡说,您会万寿无疆。”

朱佑樘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觉得有趣得很,脸上也抹了一层笑意,说道:“万寿无疆,那大概会是个老妖怪吧。”

张敏之觉得自己素日里也算伶牙俐齿,但是遇到了这位主,真是没辙,却听他又是低低一笑,说道:“你如此说,难道是要食言?”

张敏之惊讶看他:“食言?此话怎讲?”

“你说过。”他缓缓顿了顿,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要负责。”

原本还有些困惑的她立刻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想到自己的唇擦过他的脸颊带来的柔软奇异之感,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大人……我一定负责,只是……只是如何……负责……”

总不至于以身相许吧!

话本里头是见了不少,然则她开口对太子爷说以身相许四个字,且不说她此刻是男儿身示人,即便是女儿身,恐怕……也是高攀不起啊!

偏偏朱佑樘不给痛快,慢悠悠地问道:“你说,你有什么?”

“有……”张敏之瞬间卡住,咽了咽口水,终于找清了方向,连忙说道,“大人,我一点点小聪明,还有一肚子忠心,还有一条……”

朱佑樘的脸色微变,仰头直接躺下,背对着她,心中无限叹息。

什么话都能牵连到忠心二字,难道她的脑子里就没有旁的念头?

前头说自己是美人儿,转脸就无视了。

可见女子的言语,也是不可信的。

那一边的张敏只是战战兢兢,看着太子爷背对着自己,显然是刚才说错了话,可是说错了哪里,她委实摸不着头绪。

难不成,是她的捧哏还不够高级?

一定是,一定是,刚才只顾着脸红,脑子里一片空白,于是发挥失常了!捧得花干巴巴的,难怪大人不喜欢。

要不?在挽救一下?

正酝酿着句子准备开口,就听到墙角那边幽幽飘来一句话:“你记着要负责。”

张敏之:“……”

把命都给您,可算是负责?

她不敢在出声了,只能盼着药效快显,好让他可以睡一睡,省得自己又紧张兮兮的。

偏生的这位还不安宁,一道声音又传了过来:“过来。”

“是!”她连忙靠近他,不想还没站稳,他便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扯,下一刻,她直直就往他身上扑去!

好在,她够机智,迅速用双臂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直愣愣对上了他的眼,顿时又是一愣。

太子殿下看着,似乎很不高兴啊!

“大……大人有何吩咐……”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试图让自己站起来,没料到他用力一扯,她的身体一晃,啪的一声,就摔下去,直接撞到他的胸口上。

这下子,是真的和贴紧了。

“张敏之,你怎么这么重!”朱佑樘咬牙切齿地问道,但是她的身子又软又暖,扣住了,就舍不得分开。

“殿下,臣知罪!”她慌忙要从他身上爬起来,不料被扣得更紧。

男女授受不亲啊!她哭丧着脸,正要找理由,便听到他沉声问道:“都是男人,挣扎什么?”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张敏之顿觉有苦难言。

他却是自顾自地抱紧了,说道:“外头冷,给我暖暖。”

这一下,她连挣扎都不敢了。

外头是呼呼的风声,朱佑樘靠在自己的身上,又觉得暖乎乎的,斗篷将他们一道盖住,好似大被同眠,张敏之觉得自己不能想,一想脸又开始发烫。

最近确实奇怪得很,这种事情根本不需太在意,她竟然一而再地脸红心跳,难不成是在书院困久了,所以转了性?

不对不对,应该是身边的人一张脸太容易令人想入非非了。

张敏之悄悄看着朱佑樘紧闭的双目,心中不由得叹息,遇上这张脸也是罪孽啊!

朱佑樘身体不好,刚才一番折腾,便又昏睡过去。张敏之被他靠着,不敢挪动,好在那柴火足够烧到天亮,勉强能用来烤火,给小小的洞穴增加点暖意。

朱佑樘睡得正酣,张敏之却不敢闭上眼睛,万一有什么状况,自己也好应对,又不好紧盯着朱佑樘看,便将这个洞穴扫了一圈,暗自想着,到底是什么猛兽需要挖这么大的陷阱,可是看那洞口,又好像并不大。

摸了摸墙,显然是挖了没有多久,地上并无猛兽的脚印,墙上倒是有一些刮痕,想来困兽留下的。不管如何,这个地方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想到这些,张敏之不禁又低头看了看朱佑樘,心想,人家说天子之身都必有神明护体,他们这般惊险,竟然还能找到这算藏身之所,是否意味着朱佑樘就是真龙天子,命不该绝?

想到这些,张敏之不禁又想到远在沧洲的家人,希望太子爷能更争气点儿,只有真正强大起来,她才能救出父亲。

眼下已经是半夜,就算刺客再找,恐怕也禁不住山上的寒气,她找到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应该可以躲过一个晚上,但是到了白日却不知道怎么过了。这个陷阱肯定是不能呆了,虽说它挖得巧妙,不容易被发现,到底只是晚上而已,天一亮,这个处于路旁的陷阱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否则青烟袅袅,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这一夜委实难熬,如她所料,朱佑樘到了半夜烧就退了,但是一身的汗,她只能不停地擦拭,一面又担心着这个症状会牵连到朱佑樘的顽疾,到了天亮,也不敢放松。

朱佑樘睡了一晚上,却是神清气爽,睁开眼就听到张敏之的声音:“大人,你醒了?”

朱佑樘坐直了身子,看她:“一个晚上都在守着?”

“是属下的职责。”张敏之连忙回答道,也不敢动。

朱佑樘就着晨曦微弱的光芒靠近张敏之的面容仔细看,就见到张敏之两眼乌青,想是一直警惕着,眼神倒是还亮堂,他很想捧着这张脸做点小动作,但最终还是往后挺直了腰板,说道:“先出去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