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江文指尖夹着一根还在燃烧的烟,手边放着空了大半的酒瓶,正拧着眉低着头对剧本修修改改,能将后续剧情抬到前来正是赖他每晚的这般改动,所以便是听见声响也未曾抬起头看是谁,直至雨化田走上前开了口,“明若我便能演戏。”

“哦,是你。”

见雨化田江文语气中有几分惊讶,忙问想出什么好办法了?雨化田如实告知并将明日之戏演上一遍,令江文更为惊讶,虽说依旧从眼神中看不出有求饶的意思,但神情动作加语言已经能给人这种感觉了。

这不由得让江文叫一声好,伸手到桌下拿出一瓶新酒打开为雨化田倒上一杯,招呼雨化田坐上前边喝边聊,若说演技的话方才确有感觉,但能否更进一步在眼神上下下功夫,令观众一眼便能看出倭兵花屋小三郎的怯弱?

“你只要能把这场戏演好,往后这个角色你就算是演活了!”

江文碰上一杯灌下一大口,辛辣感令他长嘶一声脸色变得兴奋,他方才还在想雨化田需再等多久才能有结果,没想到念头还没想完雨化田就来了。

目光一事算不得什么难题,不过如表情一般“作假”罢了,雨化田同他饮下这一口,辛辣感冲进喉咙将寒夜的冷驱散许多,而后江文聊起这部戏将能获得何种奖项之事,雨化田已听不下三五遍早识破他忽悠之言,只将杯中酒饮下便起身告辞。

江文还要挽留雨化田连头都不回走出门外,冷风一吹顿感酒劲上涌连忙以内力压下,江文所饮之酒过于辛辣高烈比之宫廷之中不知醉人多少,若无必要雨化田一滴也不会饮用。

回至房中将炉火燃起,渐渐地屋里有些许温热,雨化田便拿出剧本来将明日之戏研读几遍,于心中印象深刻后拿出碎镜呈在眼前,变换目光。

倭兵自然目光凶狠如恶狼一般,即便被束缚目光之中也应有几分凶恶作为底色,除此之外还需要躲闪之意,求饶非倭兵意愿乃受时局所限,若不求饶便要死自然难以完全接受,同时在这两种意味之外还需多加一种神色,那便是绝望!

此非这段戏中剧情所需,而是雨化田纵观全剧本加之揣摩这名倭兵身世背景后所得,他于岛国之时不过一俗人被强征侵略,以所谓武士道麻木自我,但面对随时可能丧命的现实心中又难以坚信,纵然此次被村民放走但下一次又不知有何结局。

在这方土地上多待一日,他丧命的风险便多一分,因此绝望是根植于他内心的,发不出忍不下,就如一柄吊在脑袋上的长剑不知何时落下,令他终日难得安宁。

三种意味交织于目光之中,雨化田望着镜中的眼神,嘴角扯出笑意。

翌日一早,雨化田照旧修行锻炼,吃过早饭便来到拍摄现场,突见雨化田前来不少人神情变化,这些时日因为雨化田缺席江文变了拍摄,有些人因此休息多日也有些人连日加班叫苦不迭。

因此人人对雨化田神色不同,亦有小声嘀咕议论者不时投来不善目光,但这于雨化田而言并无所谓,有不满者大可上前驳斥或是动手或是求偿,凡有道理雨化田都可接受,但这些人无一有此胆子只敢在背后说些什么,雨化田又何需在乎他们。

不多时片场准备妥帖,早有工作人员为雨化田换上倭兵制服,早些日子雨化田因要去各个村里发问便将制服私自脱下,遭许多演员不满向江文反应,他们都需日日穿着道具服以融入角色,偏偏雨化田与众人不同?对此等话语,江文的回复只有一个,他们要是能把花屋小三郎演好也不让他们穿!

无人敢说自己能在凶狠方面超过雨化田,只能悻悻作罢,倒也有几个心里始终不服气的偷偷将雨化田的倭兵制服挤在道具服最里面,不仅熏得味道大上许多,还因多日不见阳光穿在身上阴凉如冰。

但此等小动作雨化田怎会在意?不过几只蝼蚁自以为是的所谓报复罢了,甚至连稍大一些的动作都不敢有,皆是怯懦之辈,雨化田可无时间精力浪费于这几只蝼蚁身上,找不出来也无妨,将戏演好便是。

在为雨化田绑上绳子时,换好汉奸服的袁钉也跪了过来,待副导演叫一声“action”立时满脸谄媚,冲着江文饰演的马大三几人邀功表示小鬼子愿意投降了,只要把他们两个人送回炮楼,小鬼子就送村里人两车粮食。

一车为千斤,两车便是两千斤,村里不足百人这些粮食足够撑到开春下苗还能有剩,二脖子忙说这样好全村人都能吃饱饭了,疯七爷大骂他汉奸走狗,就算饿死也不能吃小鬼子一口粮食。

“五舅姥爷,你辈分大你说咋办。”

马大三拿不定主意问起五舅姥爷,而五舅姥爷闷头抽烟袋锅子一个字也不说,这幅闷样儿让马大三来了脾气一把将他烟袋锅子折了,今天不给个说法都别走。

八婶子顿时吵吵起来,她锅里还闷着地瓜粥呢等会就该凉了,马大三气恼地表示她这么能说就让她出个主意,八婶子立马换口风说她一个娘们家的懂什么,一帮大老爷们都不敢拿主意让她老娘们拿什么。

屋里顿时陷入混乱,马大三烦躁地踱步,五舅姥爷把烟袋锅子捡起来收好满脸可惜,疯七爷不住地叫骂要杀了小鬼子但没人听,二脖子想放人,八婶子絮絮叨叨吃不上热乎饭,连袁钉饰演的汉奸董汉臣都看不下去,雨化田饰演的倭兵花屋小三郎只问一句他们在说什么,董汉臣就原原本本地翻译过去。

花屋小三郎立马高声叫都别吵了,他可以给村里人立字据,只要把他放走不光是粮食他还保证村里人的安全,以后都不来抢东西,董汉臣把意思翻译给村民们听,当然语气自然是软上许多。

听完这话除疯七爷之外,其他人都有放走花屋小三郎的想法了,二脖子更是急不可耐地上去给董汉臣和花屋小三郎把绳子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