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流血了?”云裳这一惊可是不小。

她曾听闻,山林间的猎户为捕得那些凶猛的野兽,会施放一种巧妙的陷阱之术。

他们会精心布置陷阱,并在其中倒置锋利的尖刺利器,一旦猎物落入其中,那些利器便会毫不留情地刺入其身体,使其身受重伤,再无反抗之力。

云裳白着脸,看着坑底脸色愈加惨白的墨璟晔。

见实情已经瞒不住,墨璟晔也不必再装,浑身气力被抽走一样,认命地躺在那儿。

勉力弯唇笑了笑,才虚弱地说:“被你看穿了,糟了。你那么恨我,想来一定是要抛下我,自己逃走的吧。也是,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杀我报仇,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将来也不必让你孩子冒险复仇,你看,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墨璟晔有意激她离开。

云裳果然不再言语,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幻,最后默默地退开坑边,听脚步声,应是离去了。

墨璟晔仰躺在那儿,眼前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耳边祥和宁静,偶有鸟儿鸣叫之声。

想他征战无数,杀伐一生,最终却能得这么个平静的死法。

老天待他也算不薄。

还以为自己双手染满鲜血,就算不是备受折磨而死,也得是死在战场上,尸骨难全……

墨璟晔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突然又听见脚步声在靠近。

‘砰’的一声,从上面掉下来一只死透了的兔子,正中他面颊。

厚厚柔柔的兔子毛,痒得他想打喷嚏。

抬手艰难地把兔子推开,喷嚏还没打出来,他愕然发现,那倔强的小女子正提了裙摆,沿着陷阱坑边的树藤,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你干什么?喂,你到底要干什么……”墨璟晔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云裳也不答他,只是自顾自地滑落下来,又站在那儿确定那树藤到底能够承受多少重量。

随即才回身看他。

“不要拿你狭隘的想法来揣测我,我与你,截然不同。倘若我真是那种冷血无情,见死不救之人,那么今日的一切,又怎会发生?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一事归一事。你纵有千般罪孽,万般该死,但你的终结,也绝不应是在这里。"

云裳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全然不顾他脸上的诧异和动容之色。

“当初,你便也是这般,对重伤中的我生了怜悯之情的吧?”墨璟晔幽静的眸子里,是她认真的倒影。

弱质纤纤,但却无比坚韧。

云裳的手上动作一顿,初见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

云裳回神,不予接话。只是查看染了血迹的地面,与他后部接触的地方。

可只是稍稍一动,墨璟晔便闷哼不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

云裳手儿发颤,不敢再妄动他,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墨璟晔睁开眸子,眸色坚定,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唇,哑声说:“不用有所顾虑,比这严重几倍的伤势,也不是没有过。我不照样挺过来了?来吧,扶我起身。”

墨璟晔咬紧了牙,不去看云裳,生怕她瞧出自己露出半分痛色,就再也下不去手。

云裳深深吸气,颤抖的手定了又定,扶住他的肩膀,屏住呼吸,好像只要她稍作呼吸,他就会疼痛多上一分一般。

墨璟晔依赖云裳的搀扶,咬牙硬忍,扬起头来缓缓起身。

云裳紧贴在他的身侧,目光专注清晰地审视着每一寸细节。

那木桩,粗得几乎能和她拳头相媲美,尖端被削得尖锐无比,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此刻,它却像一根无情的钉子,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深深地扎入其中。

或许是为了防止野兽轻易挣脱束缚,木桩牢固地深入地下。

随着木刺的深入,他的血肉被撕裂开来,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原本木刺的存在还勉强能够堵住一些血液的流失,但此刻,当那木刺被缓慢拔出时,血液也随之流涌而出。鲜红的**肆意流淌,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云裳的双眼。

墨璟晔忍着的一口气,终于脱离木桩,顺着云裳的搀扶向她身侧趴了下去。

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势,比墨璟晔先前所受严重得多。

云裳当真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墨璟晔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的气息微弱,挣扎着开口,声音沙哑而微弱:“我怀中……有俞嘉留给我的伤药,还有止血的药丸……”

云裳如梦初醒,俯下身在墨璟晔的怀中仔细地翻找着。她的手指颤抖着,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终于找到了那瓶伤药和止血药丸。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药瓶和药丸,放在墨璟晔的眼前。

墨璟晔微微点头,示意她给自己服下。云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措。

丸药口服,粉末外用。

云裳逼迫自己沉着冷静,撕开自己的裙摆内衬。

如今救人要紧,顾不得那鹅黄色的裙衬是自己的贴身衣物了。

药粉均匀地铺在布条上,轻轻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

云裳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药粉,真的可以起到止血的作用。

眼含期盼的云裳见伤口果然渐渐止住了血,欣喜得不由眼眶发热,几欲落下泪来。

再去看俯趴着的墨璟晔因伤势过重,流血过多,已经昏睡了过去。

天色暗下来,坑内更是视线不明。云裳摸了摸他的额头,俨然有了发烧的势头。

匆匆替他穿盖好衣服,可林间夜晚的森寒之气越来越浓。

云裳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他身边。

紧张的情绪一旦松懈,疲惫加倍地袭来。

云裳昏昏沉沉,几乎就要睡着。

忽听他喃喃呓语:“冷,好冷……姐姐,我好冷……”

云裳惊醒过来,顿时睡意全无。

伸手再去探他脸颊,果然烧得更加厉害。

动一下就疼得紧紧皱眉,墨璟晔难耐地轻哼出声,像一只可怜无助的小兽。

“我在这儿,姐姐在呢!”云裳心头软软的,轻轻安抚着他。

墨璟晔梦中似乎更为痛楚,清醒时不肯表露出的软弱,在此刻再也无法隐藏。

“疼,真的好疼……”

墨璟晔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洇湿,云裳抬手替他擦了擦额间的汗,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蓦地,墨璟晔伸出滚烫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墨璟晔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微弱,也让她的心莫名的难过。

“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一句话顿时让云裳心如刀绞,泪珠儿滚滚而下,云裳轻轻摇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看不到自己摇头。

吸了吸鼻子,冷静地哽咽道:“不会,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你的命还要留着,留给我的孩子报仇。”

最后一个字说完,云裳终是伤心难抑地痛哭出声。

我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本该平静安宁的一生。你都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