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原本刷着红漆的大门从底部开始蔓延出腥臭的、粘稠的黑色血液。徐呦光着脚,轻轻动了一下,地上一支藤蔓忽然穿透土地,稳稳的将她托住。
她松开蝴蝶灯,闪着幽光的灯罩褪去,一只还没巴掌大的蝴蝶挣脱桎梏,上下飞了两下忽然身形暴涨,比城墙还高的巨型蝴蝶一下又一下扇着翅膀,固若金汤的大门宛如两片碎纸屑,破碎着蹦出好远。
空****的门洞中似乎传出野兽痛苦的嘶鸣声,宛如一口破烂的钟嗡嗡鸣叫。徐呦十指翻飞,半掌厚的雪地中窜出十棵粗壮的建木,将大门死死堵住。
“告诉它,如今滚回去本座还不至于出手,若还是执意留在世间,可不单单只是卸掉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陆今南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不相信神鬼之事的人,他趁夜色独自来到州府想要踩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头生双角、衣着清凉的女子在州府大门处悬浮着。
这场景足够骇人,直到女子手里的油灯变成一只巨大的蝴蝶,陆今南吓得跌坐在雪堆里,眼看着巨大的蝴蝶扇扇翅膀掀起无限飓风,大门破碎。
藤蔓、青树这样在春夏之际才会出现的植物在皑皑雪地上相互交织,迅速生长。
陆今南自诩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这一刻体会到了暗探首领当时的恐惧,瞪大双眼仰面倒在雪地里。
州府门前的树木将大门遮的严严实实,徐呦稳稳落在地上,转身慢慢走向陆今南的位置。
男人躺在雪地里生死不明,徐呦弯腰伸出手指去探查男人的鼻息,还好有气。他还不到赴死的时辰,要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吓得丢了魂魄反倒是个麻烦事。
徐呦双手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光束盘旋着流进陆今南的身体,温暖的感觉笼罩陆今南的四肢百骸,被冰雪浸透的身体渐渐回温,他手指微动,慢慢睁开眼睛。
刚刚还飘在州府门口的奇怪女子此时正站在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陆今南吓得站不起来,只能依靠手臂力量朝后退去。
长发棕黄、面色雪白、眼睛还是耀眼的金色,头顶生着双角,角上还落了一只不该出现在雪夜的蝴蝶。胳膊、腿**在外面,整个人穿的比夏天还要凉快。
“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陆今南压抑住胸口即将跳出来的心脏,横眉冷目看向徐呦,徐呦微微歪着脑袋,笑眯眯的不回答他的话,那模样宛如一个天真的孩子,却震得陆今南不敢在问第二句。
“出生在风尘之地的摄政王......”
她的声音穿透冷夜,落在茫茫雪地中,也落在了陆今南的耳朵里。他今天穿着普通至极的棉袄,也没有带任何玉佩环饰,这个妖女怎么知道自己是摄政王的?
“本是烂命一条,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现在已经是你这辈子最好的时候了。往上爬是人之常情,只是不该造下如此多的杀孽......
可惜了,可惜了,要不然我真想将你”引荐给师父,他应当会喜欢你这样的徒儿。”
“你在说什么?”
陆今南假装听不懂,可脸上的心虚是掩饰不了的,他害怕,害怕徐呦说的话会成真。
回想起过去,自己刚刚登上摄政王的位置的那天,晚上下面人为他大摆筵席,他无法推脱只好赴宴。宴席从白日开到了午夜时分。
陆今南乘马车回到府中,门口等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站在秋日的冷风中瑟瑟发抖。老道发须斑白,手中的拂尘长长短短,跟街边斑秃的流浪狗似的,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差将贫穷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老道见到他似乎很激动,刚想靠近便被侍卫持刀逼了回去,那天陆今南心情很好,抬手呵斥道:
“一个老道士而已,动不动用刀像什么样子!”
老道士看他呵斥手下,脸上的担忧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期待。
“王爷,贫道有话想跟王爷说!”
老道士满眼期待,陆今南也正好想借着冷风醒醒酒,便点头应下。
“王爷,此番登上此位高权重的位置,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万不可再造杀孽。”
陆今南当时就笑了,他能登上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多么的能力超群,而是因为他足够心狠,敢把一切阻挠自己向上爬的家伙全都弄死。
这老道士竟然企图让一个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刽子手,放下杀生?简直是个笑话。
“道长,敢问你可知历朝历代登上高位者哪个手里没有人命的吗?”
老道士被他问住,权利谁都想要,想要的人多了就会生出竞争,而这种巨大的竞争下,人命就像是蜉蝣一般,朝不保夕,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被政敌抓住把柄。
在旁的时候抓住把柄还不至于丢掉性命,但在你死我活的王权更迭里,死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陆今南看老道士也回不上来,嗤笑一声,摇摇晃晃的登上府门前的台阶。
“道长啊,我也不想杀人,可我若不动手,你今天都没有机会见到我,若想见我恐怕还要去地下幽冥走一遭。
摄政王不摄政王的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只是不甘心。”
老道士背对着陆今南,陆今南酒劲忽然上头,太阳穴那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疼。他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向府门,老道士忽然转身走过来,抬手虚虚扶住陆今南。
“王爷,贫道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贫道还是要说。
王爷出身不好,您现在虽然是位极人臣,可还是会在乎出身。依老道看,这出身没什么,尤其是王爷在无人扶持的情况下走到这个位置,不亚于修仙登顶。
可是,王爷以后要多行善事,哪怕只是买条鱼民网兜里的鱼放生呢?
如今王爷身上杀气太重,已经不是这一辈子能够承受的了......”
老道士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陆今南越听越觉得头疼,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
“我若不做呢?”
“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