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庞奇不觉一惊,冷汗如流。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忽悠王爷也就算了,还想拉我下水?

此番我要说“是”,便相当于也对王爷说了谎,来日王爷记忆恢复,岂不是要连我也砍了?

心中如是想到,庞寺丞是暗自叫苦不迭。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深知徐安不会无缘无故去杜撰萧尔沁的身世,为了配合,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徐大人所言不假,实情就是如此。”

萧尔沁听后,将信将疑之色,道:“当真?可你俩是一伙的,我怎知你们会不会联合起来骗我?”

徐安适时道:“侄儿,徐叔自然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但眼下不是求证的时候,与我一道先离开这座岛再说,好吗?你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无论天涯海角,朝廷都必将把你寻回!只因你肩负着镇守漠北的重任,安危不容有失!”

“你若执意留在林氏一家身边,只会给他们引来另一群杀手,非但不能报恩,反而会间接害了他们。唯有远离,并设法为他们摒除杀机,方是正道。你若存疑,大可现在去问莫雨...你是不是姓萧!她若神色有异,便是真的!”

“而一旦回归城池,我自有让你信服的方式证实我的话。”

萧尔沁沉默,似在犹豫的样子。

稍顿之后,也没有明确表态,转身就离开了暗室。

前脚刚走,后脚庞奇立马就想开口说话。

不过,嘴巴刚张开就被徐安一把捂住,而后故意放大声音,道:“老庞啊,真是太好了呀。你我此番秘密出使大燕,本就是为了寻找殿下而来,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凭一个凑巧!”

“谁能想到咱们突遇海盗,流落荒岛,竟在此处遇上了殿下?我们定要规劝殿下回朝,不能让他滞留于此啊。”

说话的同时,还不停地朝庞奇暗示。

庞奇一开始仍觉纳闷,稍作思虑后,瞬间明白过来。

待徐安抽离双手后,便佯装惊喜回道:“是啊,大人。王爷将寻回殿下的重任交予我们,我们万死也不能辱命!若殿下不肯走,咱们只能以死谢罪了。咱强拉硬拽也好,都要将殿下带走。”

“我正有此意,趁着林安不在岛上,这是我们逃离的绝佳时机。若他回来,必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更别说让我们带走殿下。”

“可大人以为...殿下会相信我们吗?”

“殿下聪慧,不难断定我俩所言非虚!”

“希望如此,唯有殿下回归漠北,燕云要塞方可稳固。至于失忆之症,大乾卧虎藏龙,不乏精于岐黄之术的神医,定能治好殿下的病。”

“...”

二人自顾说着话,言语之间不难看出,乃是故意演戏。

说了大约几分钟后。

暗室门外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徐安这才放下姿态,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还好,他应该已经信了几分...”

庞奇汗颜道:“大人早就料到殿下会在门外偷听?”

“废话!漠北王何许人也,岂会轻信于人?他虽重伤失忆,但并非失了心智。身上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刚才他未作表态,就甩手离去,定是在故意测试我们。若我们在他离开后立马露出原形,就会正中他下怀。”

“原来如此,那殿下现在是信了我们的话?”

徐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即便信,也不可能全信!”

庞奇皱眉道:“但他现在不言而走,怕是去找莫雨询问了。莫雨一家明显知道他的身份,若她直言说出,咱们岂非就露馅了?”

“不会!莫雨若想说,不会等到现在,他们有自己的顾忌。再者,即便莫雨全盘说出,殿下也不一定会选择相信!毕竟,此前他们一家有过隐瞒,谁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是托词?站在殿下的角度,定然难以分辨。而两头皆有怀疑之下,他必会冒险离岛求证,我们可顺势脱离控制!”

“哦。可回归之后,大人又当如何圆了自己这个谎?还有,即便要对殿下隐瞒...你又何须装作他的世叔?这可是妄言,大不敬之罪啊...”

“这还看不出来吗?殿下失忆,对旧事一无所知,且警惕性极高,不愿轻信任何人。我们若以下官的身份求他离开,事倍功半,唯有成为他的长辈...方有一线可能。他只要相信我们一半的话,我便可以叔叔的身份要求他离开!但若我们只是一介下官,便会失去主动权!”

“明白了,还是大人想得周到。而殿下征战多年,每每负伤都会有一份军报传到京都。大人能说出殿下身上的旧伤,怕是早已看过了这些年漠北传来的战报。”

徐安浅浅一笑,“庞寺丞还是不笨的...”

片刻后。

萧尔沁去而复返之时,脸上的阴郁更甚,但看向徐安二人的眼中却少了一丝先前的敌意。

此时狐疑的神态,张口欲言,而又犹豫不定之色。

见状,徐安便知有戏,赶忙抢先开口道:“你如此神色,怕是已经问过莫雨了?她既没有确认你姓萧,也没有极力否认,对吧?那你还看不出来真伪吗?”

说着,这厮脸色一变之间,换上了一副长辈对待小辈说话的语气,沉声接道:“沁儿,我真是你父亲的结拜兄弟,你的徐叔啊。上天注定让你我在此相遇,便是要让我带你离开,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若仍有疑虑也是正常,但务必先离开此处,待归朝之后再说。现在...听为叔的话,立即安排我们离开!林安一家能来此岛上,定设有船只往来,且不止一艘!我们要赶在他回来之前撤离,不管先去大燕也好,回沧州也罢,总之先走为上!”

萧尔沁见他满脸心急,“苦口婆心”的模样,稍稍一愕:“你...真是吾父的结拜兄弟?我真是漠北王之子?”

他神色阴晴的样子,似已有所动摇。

庞奇适时添油加醋,道:“殿下不必再疑,若吾等骗你,你可随时取我们性命。眼下,当三思而行,早做决断。若林安折返,我们将再无机会撤离。”

萧尔沁又犹豫了片刻,不过最终是狠下决心,断然道:“好!二位记住自己的话,若有欺瞒,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一句看似狠话,又不似狠话的话后,萧尔沁不再迟疑,立马“亲切”改口道:“徐叔,让小侄先为你解毒,你中了义父的软骨散,若无解药,逃也逃不远。这间地堡有条密道可直通海滩,我会带你们离开。”

闻言。

二人大喜,徐安悦然道:“好,那赶紧走!岛上仍有我们的几个朋友,出去之后,你先去准备船,我去接她们。且说在哪里汇合?”

萧尔沁道:“岛上最北面的沙滩下埋着一艘小船,我们可乘坐离开。但这位庞兄受伤了,腿脚多有不便。徐叔,我会先让你经由密道离开,你汇合众人后,到北面海滩等我。”

“我仍需安置好义母和初见,稍后再带着庞兄前往,可好?”

徐安点头,“行,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好!”

既已决定一赌,萧尔沁倒也干脆。

让徐安换了一身行头,装成地堡的侍卫后,便带他暗中离开。

不久。

徐安回到地面,几经辗转,来到登陆的那处海滩。

神月岛并不大,虽说地堡密道的出口不在中部海滩,但徐安不用多久也可寻到。

而海滩上的炎明奚三人,仍坐在椰树下等待。

一见徐安回来,女帝陛下刚想说话。

却徐安被打断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赶紧随我去北面海滩,一切等离开此岛再说。我朝公主呢,她醒了没有?”

虽是如此问,但他并没有等炎明奚回答,就快步走向树下的萧安儿。

见到萧安儿两眼紧闭,也来不及多问,一把将之扛到肩上,回身道:“愣着干嘛?赶紧走!”

话声刚落,人已跑出了几米。

炎明奚主仆二人见此,一边跟着走,一边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我们如何离开?”

徐安扭头,刚想回话。

突听肩上传来一声尖叫,震耳欲聋。

被他扛在肩上的萧安儿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惊声大喊道:“啊...你是谁?你想干嘛?快放我下来...”

说话的同时,开始不停地撕扯徐安。

徐安一惊,被迫停下,将她放下来,道:“殿下稍安勿躁,是微臣徐安啊。”

萧安儿落地,却是闪身躲开数米远,惊恐之色道:“什么徐安?谁是徐安...我不认识你...”

令徐安瞪大了眼睛,“你不认得我?”

而后,又一脸斐然地看向炎明奚二人,接道:“怎么回事?”

炎明奚也是一愣,呆若木鸡。

倒是桑槐沉默了数秒后,微妙开口道:“正常...她头部受创,暂时性失忆...”

“什么?”

徐安难以置信,不觉苦笑,“这兄妹俩是赶着凑一起失忆吗?”

说完,也来不及多做解释,立即冲向萧安儿,再次将她强行扛在肩上,道:“别动!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娘子!现在我们要跑路,来不及解释,先跟我走!”

萧安儿脸上的惶恐之色更甚,极力挣扎着:“你是我相公?这...胡说,你有何凭证?我不信你...”

“要凭证是吧?你看看你左胸上是不是有三颗痣?”

徐安懒得跟她废话,也不管她挣扎,说完就自顾飞奔而去。

留在身后的主仆二人,略有隐晦的样子。

炎明奚看向桑槐,疑惑道:“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自幼尝百草,身上的血液中含有剧毒。萧安儿喝下你的血后,定会毒发身死吗?怎么没死,反而是失忆了?”

桑槐也是震惊道:“陛下...奴婢也不知啊,具体得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