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的头缓缓抬了起来,看了苏妙卿一眼,眉目里散发着隐晦的暗芒。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被那侍卫带走了。

琉璃树被打碎,这场诗会也没有了筹码。

看向众人无措的表情,平阳公主想了想,用手缓缓敲击着椅背,她微微闭着眸子,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末了,她在灯心耳边耳语了几句,灯心匆匆离去。

大抵只过了一小会,灯心赶来同平阳公主说了几句。

众人已经等的有些焦急,这本来焦灼的诗会在方才那道士的打闹下已经全然没了氛围。

“诸位,天色将晚,这诗会中间有一些小插曲终究还是破了氛围。”

“方才我已经与圣上商量,琉璃树已毁,其余俗物倒是还有许多,但是皆有些乏陈。”

“所以……”

她眉眼带了点点笑意:

“若是此次诗会胜出之人,我将会满足胜出之人三个要求。”

“与诗会条件同等,我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

“各位,请尽情大秀光彩。”

男子们则是不可抑制的欢呼起来。

若是此次诗会胜出,那岂不是封官加爵手到拈来?

这可别一年一年的熬要快上许多。

至于女子这边,大抵也是各有抱负。

多的是想为自己谋些好彩头好名声,以后嫁个好夫婿。

而苏妙卿的头,则是慢慢抬了起来。

这是她等的机会。

前世之时,苏妙卿被折磨到死,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因为她嫁给了江沅。

这一世,她不光为复仇而来,同时,也为抽身而来。

她既要让江府那些恶人死无葬身之地,同时,也要让自己及时从里面抽身。

虽说她存着别的心思,但是归根结底,一天是江府的人,就要与其拴在同一根绳子上,与前世一样,免不了会被抽干扒皮,吸血啃食。

这一世,她需要一张和离书。

一张,不能容人拒绝的,和离书。

她需要赢下这个比赛。

也幸亏方才有那道士闯进来的一遭,因为阿湛的死而心情不顺的苏妙卿的心稍稍也平稳了一些。

等诗会结束,她要给兄长寄一封家书,询问那毒的事情。

若是真的,她会倾尽全力找到阿湛的家人,加倍补偿。

她……

苏妙卿的手慢慢收紧,江善看她在出神,用手拉了拉苏妙卿的衣袖:

“嫂嫂,怎么了?已经开始做诗了。”

看前方已经有一公子站起,苏妙卿摇了摇头,将乱想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那公子抽到的是一首五言。

对于春这个意题来说,无言是个十分简单的命题。

他当即开口:

“月台露榭重,春花踏梦来。”

说完,他看向这里,遥遥对着一众贵女做了个辑。

有人接句:

“风清云不语,自听雨至捱。”

那女子相貌姣好,对诗之时与对方相看一眼,接着有些羞怯的低下头去。

公子也有些慌张,闷着头道一句:

“好诗。”

便匆匆坐下。

看两人这副模样,大抵是前世成了的那几对中的一对了。

她自己抽中的是首七言,拿着那签子仔细思索,苏妙卿抬笔,将心中所想写到纸上。

这一举一动,都落到了牧子云的眼里。

诗会后半场,对诗对的越发焦灼。

沈越早早对了一句小词便将签扔进了签筒不再参加。

她的身份已经定好,是要入宫为妃制衡前朝,来来走走也由不得她。

所以也没什么兴致,再加上之前平阳公主对江善有那么高的评价,不管自己对的怎么样,终究感觉还是不对。

这本就不是沈越的强项,所以她草草结束也无人会在意。

值得一提的是林灿禾在诗会的表现。

丞相府的林姑娘爱诗这城中人人皆知,但是今日对诗,对出的诗句却都差强人意。

从刚才在前厅当中,她便有些魂不守舍。

如今这等表现,倒是让苏妙卿有些无奈。

方才在前厅当中,众贵女大抵都看出了林灿禾的小心思。

不过后来,平阳公主带一众外男前来,若真是由着她们把林灿禾所作所为说出,恐怕从今天往后,林灿禾的风评会变一变。

苏妙卿一直不知林灿禾为什么会如此针对自己,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毁了一个女子的风评。

毕竟,她现在还未及笄,以后还要嫁人,不该因为这点小打小闹而失了体面。

所以,苏妙卿替她承认这衣裙的事情。

不过,看样子,倒是适得其反,让她想的多了。

临近尾声,苏妙卿终于将笔停下。

她看着那纸张上的诗句,心中感慨万分,有了这个,那她的和离书就能……

“这都最后了,那我也凑个热闹。”

一直看戏的谢行舟终于甩了签子缓慢站起身来。

他与苏妙卿抽到的一致,都是七言。

当即站起身来,缓缓一句:

“迎春花中寻春意,枯漠沙烟举战旗。”

大抵,谁都想不到,谢行舟会用战场做比喻。

这一下,人们都犯了难,平阳公主也是鲜少的有了兴趣直起了身子。

这些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想不出一句。

不是因诗句太难。

而是因,这战场的诗,并不好做。

苏妙卿吹干纸上的墨,见众人无人应对,她缓缓举手:

“我……”

“我跟你对!”

身侧一人声音响亮,带着一些倔强。

是牧子云。

她站起身来,看着谢行舟,独独从她身上,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所在。

“白骨黄沙埋纸笔。”

“……一封丧书……”

“掩哀意……”

她说完,眼眶里突然带了红,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开口:

“还有没有人要对!”

苏妙卿不是没有听过。

这牧子云的母亲,是大齐皇朝第一位女将军。

不过,生下牧子云不久便战死沙场。

那场战役,大齐败了,败了两座城池。

这一直是牧大将军心中之耻,从那时候起,他便扬言,女性不可打仗,若是拿上战枪,唯有丢脸一说。

这可能也是牧子云心里的痛。

她明明那么高的武功,明明不输男儿……

苏妙卿心里复杂起来。

“你呢?”

见无人搭话,牧子云看向苏妙卿。

苏妙卿抬头看她,两人对视良久。

接着,苏妙卿将纸张折叠,轻轻一笑:

“不对了,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