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卿顺着谢湛给她的台阶下了,被小蝶搀扶着上了马。

那枣红色马儿很乖,驼上苏妙卿以后便低着头走的很慢。

本来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似乎一时间忘记了继续去说,她们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谢湛在马下牵起缰绳,缓慢的走着。

江沅也有些不自在,驱了马转弯朝苏妙卿走来。

“你一个妇人家,如何配骑将军的马?快下来莫要丢人,我带你回去。”

苏妙卿终于抬头看了江沅一眼。

谢湛的马比江沅的马匹要高许多,这个角度去看竟然比江沅还要高上许多。

“夫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此刻的苏妙卿再没有刚才的茫然,她敛了眸子,将有些脏污的袖子往里拢了拢。

“谢将军的马背上驼的是百姓,是整个大齐。”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这匹马,本就是为百姓而战。”

“如今我沾了将军的荣光,得已在大齐保身,不被战乱所影响,皆是因为诸位将士的拼死努力,妙卿在这里还要谢谢大家。”

她莞尔一笑,明明并不算白净的面容之中却有磅礴大气之感:

“幸亏将军的马高,妙卿得已看到诸位英雄的面容。”

苏妙卿将头一低,算是替百姓们道谢。

“好!”

牧子云率先鼓掌,零零散散的多了许多鼓掌和叫好之声。

苏妙卿的这些话反倒让江沅有些无地自容,他看着苏妙卿,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不得不承认,在成亲之前,他与苏妙卿是有一段幸福时光。

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那江老爷会给她带那么多嫁妆。

那股自卑感在他心里不断浓缩,成亲之时,当晚便犯了错。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怨自己,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再耍大小姐脾气。

她的一举一动像是都在为江府着想,就连自己心里憋了一肚子气都没办法去发。

这个自己曾经真真正正呵护过的女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变了。

她变得陌生,变得成熟,眼神甚至都变的沧桑,同时,也变得好像,没有那么爱自己。

有些东西突然在江沅脑子里碎掉了。

他的心开始发慌,近乎粗暴的拉了一把苏妙卿:

“走,回家。”

怎么能不爱自己呢。

如何能不爱自己呢。

这根本,就不可能。

那股莫名的恐慌变成一直执拗,他翻身下马,拽住苏妙卿的胳膊手上用了力。

苏妙卿吃痛,惊叫一声。

于此同时,谢湛眉头一紧。

他握上了自己身侧的佩刀,微微蹙眉:

“校尉,在街上如此这般,恐怕是并不太妥当。”

“这是,我与内人的事情,请将军不要多管闲事。”

苏妙卿的腿被那红色的斗篷遮盖,在江沅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当下顾不得什么,一把将那斗篷拽下扔给了谢湛!

与此同时,苏妙卿雪白的脚踝露了出来。

她面色一红,急急遮挡,没想到江沅竟是会有这个举动!

“回家!”

江沅用了力,将她从马上就那么拽了下来,生生的让她在路上跑了几步。

脚上的疼痛让苏妙卿疼出了眼泪,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停下!停下!”

说完,便一把挣脱江沅的手。

江沅恼急,回头去看她,一眼就落入了苏妙卿满是水雾的眸子里。

江沅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

“停下干什么!你都如今这副模样了,难不成还想坐将军的马?”

“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你是我江府的人,是我江沅的妻,活着是,死了更是,想跟别的男人呆在一起,你想都别想……”

“啪!”

那清脆声让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江沅也愣住,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街上接住苏妙卿的巴掌。

他从小习武,这等力道完全可以躲过去。

副将少阴踏马跟前,脸色阴沉。

如今这是在皇城街,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江沅公然的去挑衅将军,恐怕明天传的,就没这么好听了。

“校尉,你真是疯了。”

这一刻,江沅也觉得自己疯了。

谢湛面前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的走到两人的面前,江沅突然怕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想起那半天苏妙卿摔倒自己没过去,而谢湛给的台阶。

他想了很多。

这一巴掌也把他打醒了。

自己大概是真疯了。

江沅想。

“请将军责罚!”

谁想到,谢湛却略过她,直接走到苏妙卿身前。

望着这双熟悉的眸子,苏妙卿也乱了阵脚。

那代表着荣耀的斗篷被谢湛猛然撕开!

人群中一阵惊呼,直到谢湛蹲下,将那红色布条系在苏妙卿的脚腕上时,江沅才发现,因为刚才自己粗暴的将苏妙卿拉下马,她的脚腕处被那马鞍划了一处,此刻已经鲜血淋淋,皮肉外翻!

“校尉。”

谢湛替苏妙卿包扎着,却是淡淡叫了一句江沅的名字。

这一句,让江沅抖了抖。

本以为自己的官帽不保,没想到,谢湛包扎完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看江沅的脸:

“方才我已经让人牵了马车来,你将你的夫人送到马车上,到府里后寻个大夫看看她的脚。”

“这伤疤太大,恐怕以后会留疤。”

空气安静。

一瞬间,江沅无地自容。

他低头说了句:

“是。”

接着上前,小心翼翼的牵起了苏妙卿的手。

苏妙卿生理性的想吐,却还是碍于这么多人强忍着没有抽出来。

“多谢将军。”

她说完,便由着江沅牵着离开。

而谢湛,捡起那被他撕破的斗篷,目光定格在两个人牵着的手上。

“将军,斗篷可是一位将士的勋章,你不该如此的。”

将斗篷收了收,谢湛扔到马背上。

“勋章?”

“斗篷只是斗篷,如果它成了一枚具有代表性的勋章的话,那他将毫无用处。”

“只不过就是一块破布罢了。”

他翻身上马眸子微冷:

“赶紧回吧,皇上还在京城中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