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河北、天津交接之处的一座隧道前,一队士兵正在隧道口设置路障,长官吆喝着:“所有人都精神点儿!瞪大了你们的眼睛!如果有上头说的二男一女经过此地,都先给老子抓起来!女的一定要活口!若是抓对了人,段爷重重地有赏!一共是一万大洋!听清了没有!”

士兵们兴奋异常,摩拳擦掌地答道:“是!”

长官叫道:“一万大洋啊!你们可记清楚了,别图几个小钱,把摇钱树放走了!”

“是!”士兵们又齐声喝道。

这条隧道乃是附近一带进入天津的必经之路,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陡坡,最下面是湍急的溪流,想绕过这条隧道,快马加鞭都要花上二三个时辰。

这些兵一个时辰前刚刚接到上面安排下达的军令,要求他们火速在隧道一侧设置路障,彻查去往天津方向的人士,目标正是张贤、柳荫、李易这三人,三人长什么样子,身高胖瘦等等,都有大致的描述。

大路上来往的车马见封了路,只好唉声叹气地上前,接受士兵们的盘查。

士兵们贪求赏钱,抖擞了精神,查得极细,能藏人的柴草、货箱等处,甚至车架下方都不会放过,若有二男一女经过,无论长幼,都先抓到一旁,抓胡子拽头发,看看有没有伪装。不多久,竟已经抓到三四组可疑人士,押在一旁用枪指着,不让乱动乱说。

一辆灰尘遍布的轿车驶近了隧道前,被士兵们拦了下来,缓缓地停在路障前。

这年头能开轿车的,非富即贵,通常不好得罪,士兵们虽有敬畏之心,但有军令和赏钱在此,硬着头皮也要上去盘问。

军官走到车窗前,啪地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先生,你去哪里?”

车窗摇了下来,张贤戴着礼帽、墨镜,露出脸来,爱搭儿不理地说道:“天津!快点让开,我们有急事!”

军官打量了几眼张贤,又向车内看去,只见到柳荫坐在后座上,穿得极为贵气,同样戴着西式的女士礼帽,冷冷地瞟了一眼车外的军官,便把头扭开一边,毫不理睬。

军官心里一个哆嗦,眉头紧皱,对张贤说道:“这位先生,就你们两个人?”

张贤哼道:“还有第三个人?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敢拦我的路,还想不想活了?”

军官假笑一声,说道:“对不起啊,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军令难违啊!先生、小姐,请体谅体谅,能不能请你们先下来,我们检查一下车里的东西,你们再走?”

张贤骂道:“放肆!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检查我的车?快把路障搬开,我要过去!耽误了我的事,有你们好受!”

军官嘿嘿笑了声,说道:“先生,请教您怎么称呼,这位小姐又是哪位?”

张贤骂道:“让不让开?”

军官口气也狠了起来:“请你们先下车,接受检查!”

柳荫此时说道:“算了算了!让他们检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位军爷,你是不是应该请我下车呢?”

军官眉开眼笑,反正不管是不是要抓的人,对这个贵太太客气一点儿,还是有好处的,于是他赶忙走过来,要替柳荫拉开车门。其他士兵们以为可以检查车了,松了一口气,将路口让开了些。

军官的手刚摸上车把手,轰的一声油门炸响,轿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把军官带得翻倒在地。

轿车嗵的一声,将路障撞飞,毫无停滞地疾驰而去。

军官一骨碌爬起来,大叫道:“抓住他们!抓住!开枪!”掏出腰间的手枪,就冲着轿车尾部放枪!

士兵们也都赶过来,拉动枪栓,向轿车连续射击。

可轿车速度太快,眨眼就驶出了射程范围,不见了踪影。

军官大叫着拽过一个士兵,吼道:“快!快去营部!给上面发电报,就说有一辆可疑的轿车,撞开路障向着天津方向去了!车上有一男一女,很可能就是要抓的人!”

坐落于北平东郊的北平守备军大营中,段士章、刘管家和守备军司令周建行正坐在大屋中。段士章居中,周司令和刘管家则老老实实地坐在两旁。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段士章桌上的茶水已经放得凉了,段士章也没有喝上一口。他紧锁眉头,一直牢牢盯着地面,右手狠狠地一抓一握。

房间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司令看了眼刘管家,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对段士章说道:“段爷,有任何情况都会立即通知我们的,段爷您可要注意身体。”

刘管家也说道:“老爷,他们跑不掉的。”

段士章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又是一片沉默,周建行、刘管家对视一眼,闭上了嘴,他们明白这个时候不能招惹段士章,再也不敢说话。

“报、报告!”一个传令兵高举着一张电报纸,疯了似的冲了进来,大叫,“周司令!有消息!发现他们了!”

段士章、刘管家、周司令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跳起来,周司令一把抓住传令兵,喝道:“怎么说?”

传令兵急喘着,将电报纸展开,递给周司令,同时说道:“小塔河山口,有一辆汽车撞开路障,向着天津方向去了!车上有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三十多岁,女的穿戴打扮贵气得很,也有快三十岁的样子!”

周司令飞快地把电报纸看完,面露喜色,递给段士章。

段士章接也不接,嘿嘿冷笑两声:“不用看了,就是他们!狗日的,腿脚真够快的啊!要逃到天津去?”

刘管家说道:“老爷!会不会是他们想出海?逃到海上去?”

段士章哼道:“妈妈的!还真会想法子!周司令,立即传令下去,把天津给老子围住!”

周司令赶忙吩咐传令兵:“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传令兵愣了愣,马上立正叫道:“是!”匆匆跑了出去。

段士章叫道:“刘管家,备车,我们去天津!周司令,你跟我一起!”

周司令、刘管家赶忙应了,三个人快步走出大屋。

很快,五辆轿车在前,三辆满载士兵的军车紧随其后,从军营中驶出,扬起漫天黄沙,杀向天津。

黄昏时分的天津街头,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各大酒馆门前人来人往,街头小贩还在卖力地吆喝着,极为热闹。

一辆黑色轿车咆哮着从一边冲了过来,喇叭声响个不停,街头众人纷纷躲避,狼狈不堪,看着这辆轿车疾驰而去。

有人惊魂不定地站起来要骂,已有大批警察吹着哨子追了过来,可警察的两条腿哪里赶得上四个轮子,只能望车兴叹。街头上的人围过来要问警察怎么回事,却见更多的轿车沿着街道疯狂冲来,几乎都不当街上有人存在一样,吓得所有人都惊叫着连跑带爬地躲开,摊铺被轧得稀烂,更有一个警察躲闪不及,被一辆车撞得飞开,而这些轿车仍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速度丝毫不减。这些紧追着张贤的汽车,正是段士章等人!

张贤把紧了方向盘,盯着前方,手中一直不断地按着喇叭,驾驶着汽车疾驰。汽车在街道上七转八绕,却甩不脱身后玩命一样追赶的段士章车队。

李易看着后窗,一头大汗,叫道:“师父!他们追上来了!”

张贤沉声道:“还来得及!你们坐稳!不用多说!”

副驾驶座位上的柳荫看着张贤坚定的目光,紧紧地抿着嘴,抓紧了扶手。

追逐持续着,把天津城区搅得一片混乱。

而张贤驾着车,已经接近了天津码头。

天津港,一艘巨大的客轮停在码头上,许多人提着大包小包,正在登上客轮。呜!呜!汽笛鸣叫起来,站在登船口的检票员大喊起来:“快点儿!快点儿!动作快点儿!船要开了!误了船可别哭鼻子啊!”

人群加快了步伐,纷纷登上客轮。

“嗵”的一声,张贤的车撞开一道铁门,停了下来,车前盖冒着青烟,但没有人下来。

车屁股后的街道上,段士章的数辆轿车飞驰而过,似乎没有发现张贤的车停在了这里。

车门飞快地被推开,张贤、柳荫、李易从车上跳下,就要离开。

这个地方紧挨着码头,乃是一处废弃的货站,一侧就是大海,抬头看去,客轮就停在不远处。

一个穿着海港人员制服的老汉叫着跑了上来,操着天津话骂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不准走!赔我的铁门!”

张贤管都不管,一把推开老汉,拉着柳荫就走,老汉不依不饶,叫骂道:“站住!站住!”

李易冲到老汉跟前,刷地向老汉怀中塞了一把钞票,叫道:“给你钱!这个汽车也赔给你!”

老汉一愣,站住了身子,张贤、柳荫、李易他们已经跑远。

老汉看了看手中的钞票,又看了看轿车,纳闷道:“有钱人还真大方!”

检票员站在登船口,已经没有人来登船,他扶了扶帽子,习惯性地大叫:“还有没有没有上船的!开船了哦!”

检票员冲着船上的船员挥了挥手,吊桥开始慢慢卸下。

呜!呜!呜!轮船的汽笛声回响在码头上方。

检票员正与船上的船员嬉笑着打着招呼,一只大手飞快伸出,紧紧地抓住了吊桥扶栏。检票员一惊,还没等回过神来,张贤已经拉着柳荫从他身边冲过,向船上跑去。

检票员大叫:“站住!你们的票!”

正当检票员要去追赶,李易也已赶至,把检票员撞了一个趔趄,随后一把钞票塞过来,李易喊道:“上船补票!上船补票!”边喊边冲上了吊桥。

检票员看着怀中的钞票,赶忙抓住塞进兜里,看着张贤、柳荫、李易的背影,乐滋滋地喊道:“记得在船上买票啊!要不会被丢到海里去!”

码头上一片混乱,四五部轿车急停在登船口,每辆车上都有人跳了下来,段士章、刘管家、周司令正在其中。

段士章站到岸边,客轮已经驶出港口,在大海上航行着,距离段士章他们已有二百多米的距离。客轮鸣叫着汽笛,似乎在嘲笑着段士章的愚蠢。

段士章看着远去的客轮,眼中杀气腾腾,一言不发,站在岸边如同石头做成的人。

周司令赶到段士章身边站定,大骂道:“这些英国的王八蛋!这么准时!”

刘管家也脸色难看,低声问段士章:“老爷!你看这……”

段士章脸上抽搐了一下,喉咙中咯咯作响,随后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开,开我的……”

刘管家倒是愣了,问道:“老爷,你说什么!”

段士章的脸唰的一下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周建行!刘成三!去把老子的炮舰开出来,给老子追!追到英国去,也要把他们给老子抓回来!”

张贤搂着柳荫,站在甲板围栏边,看着渐渐远去的天津码头。

李易靠了过来,长长地喘气,面露喜色,说道:“终于跑掉了!师父,你时间拿捏得可真够准的,早一点儿、晚一点儿上船都不行。”

柳荫抱紧了张贤,任凭海风吹拂着自己的秀发,眼中闪烁着泪花:“成功了!贤良哥,我们终于甩掉段士章了!”

张贤淡淡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眼柳荫,说道:“走吧!我们到船舱里去休息,这里风大。”

柳荫有些疑惑地问道:“贤良哥,你好像有心思?你不开心?”

张贤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柳荫被风吹乱的秀发,轻轻地说道:“没事的,柳荫,我们会成功的!”

客轮越开越远,天津港已经消失在视线内,只剩下茫茫的远山,还映在海的一边,要不了多久,客轮就会驶离中国的海岸线,奔赴遥远的英国。

客轮的驾驶室中,英国船长查理正在窗口远眺一望无际的海洋,许多船员正在忙忙碌碌地校正着航线。

查理船长自言自语道:“哦!又可以回英国了!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查理船长笑了笑,正要走开,大副急冲冲地跑过来,紧张地汇报道:“查理船长,有一艘中国的炮艇在追赶我们!离我们只有不到一海里了?”

查理船长一惊,问道:“中国的炮舰?他们要干什么?”

大副说道:“他们打信号说,要我们停船接受检查!否则要向我们开炮!”

查理船长瞪大了眼睛:“什么?这些中国人疯了吗?向我们的船开炮,是会引起战争的!”

大副说道:“查理船长,你去看看吧,这些中国人的态度看起来非常坚决!正在加大马力追上来!”

查理船长说道:“好!带我去信号塔!”

呜!呜呜!客轮拉起长长的汽笛,慢慢地停了下来。

炮舰上一大批人冲上了客轮的甲板,打头的一个正是一脸铁青的段士章,他身后跟着的,是刘管家、周司令、陈国和许许多多荷枪实弹的海军士兵。

查理船长带着船员迎了上来,查理船长严肃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威胁向英国客船开炮,是一种宣战行为!”

段士章身旁的翻译官赶忙翻译给段士章听。

段士章说道:“告诉这个洋毛子,这艘船上有通缉犯,我们必须抓到!让他们配合!”

翻译官翻译给查理船上听。

查理船长打量了一眼段士章,说道:“通缉犯?你们中国有公正的法律吗?这个通缉犯犯了什么罪?”

段士章哼道:“犯了什么罪?这关你们洋人什么事?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段士章这么一说,周司令一挥手,中方的士兵们顿时举起了枪,向手无寸铁的查理船长瞄准。英国船员们当然也不客气,哗啦啦把手中的枪也举起来,对着段士章他们。

若有人稍不注意擦枪走火,只怕要演变成一场血战。

翻译官心惊肉跳地把话翻译给查理船长听。

查理船长毫无惧色,说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这艘船是英国领土,我有义务保护乘坐这艘船的所有客人,让他们安全到达英国!”

段士章还要发飙,刘管家拉了拉段士章,站出一步说道:“这位先生,咱们僵持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你不如配合我们,给我们一些时间搜查一下乘客,如果通缉犯不在船上,我们立即就走,你看怎么样?”

段士章满脸不高兴,要责骂刘管家。

刘管家冲段士章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老爷,咱们抓人要紧,犯不着现在和洋人动粗,谁也讨不好好处。”

查理船长听了翻译,与身旁的大副商量了几句,说道:“好吧!我们不想发生冲突,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如果找不到人,立即离开这条船。瓦特!”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洋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说道:“我在这里!查理船长!”

查理船长吩咐道:“瓦特,你带着这些中国人去客舱找人。”

翻译官一直在一字不漏地翻译给段士章他们听。

段士章哼了一声,骂道:“一个小时?妈妈的,告诉这些洋毛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翻译官本想翻译,但让刘管家偷偷瞪了回去,只好改口告诉查理船长他们:“无论死活,我们都要抓到通缉犯……”

中国人聚集的三等客舱中乱哄哄的,段士章等人在瓦特的带领下,一间一间房间地搜索着。所有乘客都吓坏了,他们本以为逃离了混乱的中国,应该一路太平,谁知船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大批凶神恶煞的中国士兵端着枪搜查,可面对枪口,谁敢说个不字?

搜查在继续着,很快就要查到三等客舱的最后一间房间,陈国尖叫起来:“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段士章等人转头一看,果然见到二男一女从过道中跑出来,飞快地向着下层船舱奔去。

段士章一眼便认出来,其中一个女子就是柳荫。

段士章顿时大叫:“追!给我追!”

船舱的过道狭窄,并不能一拥而上地追赶,腿脚快的人跑在前面,紧追着张贤他们而去。

追到途中,李易和张贤、柳荫分开,攀上一个梯子向上爬去,追兵分兵两路,谁都不会放过。

李易一直爬到了甲板上,被人逼到了甲板尽头,再也无路可退。

李易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急促地喘息着,向下看了看,足足离海面有数层楼高矮。

追兵骂道:“投降吧!要不然就开枪了!”

李易撇了撇嘴,怒道:“龟儿子们,你们不得好死!师父,你们一定要活着!”说着李易身子一翻,已从护栏处翻过,笔直地落入大海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再也见不到踪迹。

追兵大骂,看着下方的海面,但谁也不敢跳下去,只好招呼了众人,退回船舱,赶去帮着段士章抓捕张贤和柳荫。

张贤拉着柳荫一路狂奔,可就是无法甩掉追兵,眼看着向客轮的机房跑去。

机房里巨大的蒸汽火炉正在工作,炉中火光熊熊,船员们仍然在向火炉中添加煤炭。

机房的船员们见张贤、柳荫一男一女闯了进来,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好奇地打量,不知是怎么回事,随即追兵追至,已呈围堵之势。

张贤拉着柳荫的手,翻越护栏,跳上了一个巨大的火炉顶部。两人再想向前,却看到追兵已经围了过来,举着枪向张贤、柳荫狂吼:“不准动!下来!”

由于有命令在先,不能向柳荫开枪,这些士兵见已经把张贤、柳荫围住,他们再无处可逃,便松了一口气,并不立即上前来抓,只等着段士章赶来发布号令。

张贤把柳荫护在身后,扫视着下面的一切,额头上已经密布着汗珠。

柳荫牵着张贤的手,见到这种情景,悲从心来,两行热泪滚出眼眶,颤声道:“贤良哥,我们逃不掉了。”

张贤的话语也激动起来:“不!我绝对不会放弃!”

柳荫哭道:“让我被他们抓走吧,我求段士章,你还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机会。”

一声大骂传来:“张贤!你有本事再跑啊!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众人转身看去,段士章已经从楼梯上下来,赶到了火炉跟前。

柳荫哽咽着大叫:“段士章,我跟你回去!求你放了张贤!”

段士章看着张贤、柳荫,说道:“柳荫,你现在下来!我会饶张贤这个小子一条狗命!”

柳荫身子一震,使劲甩脱张贤的手,就要离开火炉顶部。

张贤使劲拉住,将柳荫拽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说道:“不,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柳荫抬起头看着张贤,泪流满面,说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办?”

段士章在下面大叫:“柳荫!你听我的话,下来!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喜欢吗?只要你下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离开张贤,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张贤轻轻地对柳荫说道:“柳荫,你怕死吗?”

柳荫狠狠地摇头,说道:“不怕!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张贤点了点头,抱着柳荫走了两步,一脚踢在一个把手上,轰隆一声,一个铁盖弹开,露出一个洞口,顿时一股子火焰冲天而起,从洞中蹿出,把硕大的机房晃得一亮。

段士章身子顿时打起抖来,狂叫道:“柳荫,你要干什么!张贤,放开柳荫,龟儿子的!把我的柳荫还给我!”

张贤、柳荫根本都不搭理段士章在说什么,两人深深地对视着,张贤说道:“柳荫,我们如果跳下去,就会化为灰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柳荫的表情平静起来,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说道:“贤良哥,我们永远在一起!”

张贤搂紧了柳荫,站在洞口边,两人都微笑着看着火炉下段士章等人的丑态。

段士章疯了一样:“柳荫,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跳下去!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我喜欢你比张贤还要强十倍、强百倍!你不要抛下我,我求求你啊!来人啊,阻止他们!抓住他们!”

柳荫冲着段士章轻蔑地笑道:“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正当柳荫说完,一只手猛然从柳荫身后伸出,勒住了柳荫的脖子,一下子将柳荫从张贤怀中拉开几分。

张贤、柳荫都是一惊,返身抵抗,却见到正是刘管家这个王八蛋偷摸着上来,将柳荫抓住。

刘管家大叫道:“老爷!快上来!我抓住柳荫了!”

段士章大喝一声:“办得好!上!统统给我上!”

张贤、柳荫、刘管家三人已经在火炉上扭打起来,想把刘管家拉开,而刘管家使尽了浑身解数,打死也不松手。段士章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赶了上来。

柳荫见这种情景,银牙紧咬,突然腾出双手,嚓地一下把刘管家的双眼抓得稀烂,刘管家惨号一声,松开了双手,张贤将刘管家一拧,奋力一推,刘管家眼前看不见东西,一头栽进洞口,哇的一声狂号,洞口里冲出一股一米多高的火焰,瞬间把刘管家吞没在火海中。

刘成三,这个段士章手下无恶不作,曾经亲手夺走柳荫、张贤幸福的无耻之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可段士章的人已经爬了上来,向张贤、柳荫围来。

张贤、柳荫双手紧紧牵住,彼此深情地看着对方,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的眼中已经倾诉了一切。

两人纵身一跃,跳入了火炉。

段士章在两人跳入火炉的时刻,还在撕心裂肺地号叫着:“不!不!”

火焰从洞口喷出来,这片明亮的光刺痛了段士章的眼睛,他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没有尸体,段士章一行被船员警告,人要是跌入火炉中,绝无生还的可能,瞬间就会化为灰烬。段士章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心如死灰一般离开了客轮。段士章败得很彻底,他一直以为他能够通过手中的权力控制住一切,却没有想到会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而张贤,用了十年的时间精心打造的命运魔术,还是在最后时刻,因为最后的一个齿轮没有咬合上,失败了……火焰把往昔的一切奇迹都化为了灰烬……

张贤、柳荫永远地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这对苦命的鸳鸯,也许只有死在段士章眼前,才会摆脱掉他无尽的纠缠,这结局尽管悲凉,却又有种炽烈的幸福澎湃着,祝福他们……

在我看到这封长长的信的这个地方,下面是大段的空白,似乎写这封信的男人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尽管后面还有几页,我想也许是写信的人对张贤、柳荫的哀思。

我暂时放下了信,没有看下去,心情异常沉重,我的心一直跟随着信中这个迷人的故事起伏着,早就深深陷入,无法自拔。这个结局,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我甚至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愤怒、惋惜、悲伤、感动,为什么命运要折磨张贤、柳荫这两个苦命的人,他们已经用了这么多的努力,受了这么多的煎熬……

我以为张贤能够操纵自己的命运,可是命运的无情巨轮还是碾碎了他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

我点起烟,沉默地抽了许多根,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屋里慢慢地踱步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必须把信读完。

于是,我坐在桌边,翻开了新的一页……

呜!呜呜!汽笛鸣响,客轮又缓缓地前行起来。

段士章的炮舰已经远去,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迅速地消失在辽阔的海面。

巨大的机房中,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一道小小的铁门上的把手,咔地旋转一下,将铁门拉开。

两个相拥的人,从这扇小铁门中走了出来。

本来已经毁掉的命运魔术,突然从死寂中,再次运转了起来,陈旧的齿轮一件一件地脱落下来,露出了隐藏在最中心的闪亮机械,稳定而坚固,准确地运行着。

“你们安然无恙!太好了!担心死我了!”地道的伦敦腔英文。

“谢谢你!贝利!你安排得太出色了!”从铁门中走出的人用英文说道。

“贤良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

“恭喜你张贤!你的最终魔术实在太完美了!”又一个爽朗的英国腔从一旁的楼梯上传来。

“亨特爵士!向你表示我深深的感谢和敬意!”男人说道。

船员瓦特一把撕下自己脸上的胡须,露出他英俊、聪明的脸庞,他就是贝利。

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亨特爵士,他还是一副标准的绅士打扮,冲下面满意地微笑着。亨特爵士身后,则是查理船长,他也诚挚地笑着。

贝利喊道:“咳!查理船长,你的表演也很出色,简直毫无破绽!”

查理船长大笑道:“哦!能和亨特爵士、大魔术师贝利一起表演,是我的终身荣幸!今天实在太让人兴奋了,我真想好好地喝上几杯!”

贝利摆了摆手,说道:“不!我们都应该感到荣幸,我们参与了真正的大魔术师张贤的魔术表演!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真是让人回味无穷的伟大魔术!”

张贤笑着,把柳荫紧紧地搂在怀中,大声地说道:“让我请大家喝一杯吧!所有人!”

“哦!Yes!”不止是贝利、亨特爵士、查理船长,甚至整个机房中的船员们都欢呼了起来!

柳荫惊喜地靠在张贤怀中,她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喃喃地问道:“贤良哥,我们真的还活着吗?这不是梦吗?”

张贤笑着说道:“不,这不是梦,我们还活着!这是我的一个最终魔术,表演给段士章看的魔术,让他以为我们死了!”

柳荫说道:“那,那刘成三呢?他还活着?”

张贤说道:“他死了,他罪有应得,烧成了灰烬。”

柳荫哭了,幸福的泪水挂满了脸颊。

在欢呼声中,这对幸福的人,被船员们扛起,给予了他们最热烈的祝福。

李易呢?李易当然没有事,他正套在救生圈里,让船员们拉上甲板,有人已经告诉了他这个令人狂喜的结果。

李易挥舞着拳头,大吼大叫着:“成功了!师父!成功了!段士章走了!我们胜利了!”

晚霞中,太阳正落入海洋,中国内地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

中国,永别了,尽管是这么深爱着你,但也不得不离开你!

张贤和柳荫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吹着温暖的海风,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看着远去的中国土地。

柳荫说道:“贤良哥,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最后也是你的魔术呢?”

张贤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担心你知道以后,让段士章看出破绽,我必须要让他认为你是真的要和我一起死去,你是这个魔术中最关键的角色。”

柳荫敲打着张贤的胸膛,说道:“你真讨厌,以后你可不能再骗我。”

张贤笑道:“这一生中,只有这一次。”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海鸥飞翔,浪花点点,辽阔的海面上,都盛满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