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做皇后的感觉如何?”

聊了会儿家常,林芝兰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这倒是叫林筱溪不好回答了,苦笑道:“略有些……没意思。”

其实是挺没意思的,鹤凌云经常忙得见不到人,而后宫也三天两头闹出点是是非非,明明没有三宫六院的莺莺燕燕,可太妃之间的矛盾、待嫁公主的安排,一件件一桩桩都要林筱溪去处理,底下还有各种宫婢和内侍官的尔虞我诈,外面还有各位臣工家眷的深沉心思,都需要林筱溪亲自镇着,林筱溪觉得:做皇后真是又累又毫无意义。

可她却每天一起床,就得一头扎入这毫无意义的琐事里头去,真正需要皇后处理的事,有时候甚至不得不搁置在旁。

此外,加上两次宫宴出的事,鹤敏敏惨死、林知玥中毒……满朝臣子对她的弹劾,处心积虑地在暗处盯梢她的每一步举动,这些伤害如一把把实质的刀子,每天都能在林筱溪的心头剜下一些血来。

“溪儿觉得当皇后没意思?”

鹤凌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陷入沉思的林筱溪吓了一跳:“陛下怎么忽然来了?”她往门外觑了一眼没有通报的内侍官,眼神带着责备。

自己刚才的话,被鹤凌云听了去,也害他一起难过了吧?

林筱溪真是后悔。

“是朕让他们别通传的。”鹤凌云知道她懊恼了,尽量将面上的失落掩盖妥当,扯出一抹和煦的笑,“朕在前殿与五哥叙了会儿旧,听他谈及自己与王妃的点点滴滴,朕便愈发想念朕的溪儿了,赶紧过来瞧瞧。”

“陛下别听晨王瞎说,他就是夸大其词对臣妾的宠爱,他呀,上个月差点还纳了个侧妃!要不是我死活拦着,哼!”林芝兰数落起鹤晨的时候,也是快人快语,但明明是抱怨,眼底却含着止都止不住的爱恋,可见他们两人感情笃深,非一个侧室可以插足。

“此事五哥与朕说了。”鹤凌云轻笑道,“晨王妃不必往心里去,是地方上的官员献上来巴结五哥的人,五哥不好推却,不过如今五哥来了京城,便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谅他也不敢!”林芝兰嗔道。

林筱溪看着这样明媚的林芝兰,差点快要想不起来她从前的模样了,她现在敢爱敢恨、张扬恣肆,确实活得洒脱极了。

“溪儿?溪儿?”鹤凌云拿手在林筱溪跟前晃了好几晃,才把林筱溪的失神拉了回来:“啊,陛下喊我?”

“溪儿在想什么?”鹤凌云柔声问。

“哦,在想知玥的毒。”林筱溪撒了谎。

林筱溪在想:假如自己没有成为皇后,现在会在哪里生活?和谁在一起?会否幸福……

林筱溪想远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割舍不下鹤凌云,却又被这顶凤冠压得喘不过气。

“朕除了来看溪儿,也是为此事而来。”鹤凌云正色道。

林筱溪认真看向他。

鹤凌云续道:“魏英查到,留在草地里的那双脚印,大致可以推测出来,是个身高七尺体重却不足百斤的男人,也就是说此人很高,但很瘦。”

不知为什么,林筱溪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连珹。

连珹纵情色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有时候喝高了,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他原本生得高大,如今却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所以他很符合这鞋印的指向。

而且他和林知玥,有过矛盾。

果然,不等林筱溪给出自己的怀疑,鹤凌云就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淡声道:“朕已让魏英去抓连珹了。”

“真的是他?”

“朕也不确定是不是,溪儿是想亲自去审,还是把人直接交给刑部?”

原本这种案子,由刑部全权处理即可,但因为受害人是林筱溪的四妹,所以鹤凌云还是决定问问林筱溪的意思,加之林筱溪恐怕还要追问一下毒的成分。

“将他直接提来。”林筱溪说。

鹤凌云了然地苦笑道:“溪儿别急,朕先让魏英给他吃顿苦头,他若直接招了,溪儿问起来也容易,朕不希望溪儿操劳。”

“瞧瞧!”林芝兰在旁取笑道,“还羡慕我跟晨王呢?陛下对大姐姐好得呀,简直让人嫉妒!”

又聊了会儿,林芝兰才起身告退了。

鹤凌云安排她与鹤晨入住云栖宫,她还得去整理院子。

对于鹤凌云的这一安排,林筱溪有些疑惑:“云栖宫虽说更名了,可此前毕竟是东宫,陛下将鹤晨住在东宫,这于理不合吧?”

“宫里所谓的理,本就是君王制定的,朕现在就是君王,朕说了算。”鹤凌云叹道,“每日里被朝臣们指着鼻子数落,朕已经够心烦了,仿佛朕做什么都是不对的,这一次,朕还偏要破一破这规矩。”

如此,林筱溪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鹤凌云也离开后,长乐宫再度安静下来。

连王乐和王欢都去睡午觉了,院子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积雪从树梢上被风吹落下来、洋洋洒洒落向地面的声音。

林筱溪刚准备将书桌搬到院子里,在阳光下看会儿书,忽然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钻入了她的主卧。

皎月正要喊人,被林筱溪拦了一拦。

然后林筱溪便带着皎月,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那抹小小的身影正是片刻前回屋午睡的王欢。

可见这丫头压根就没睡着,装的。

此刻,她已经推开了林筱溪的卧室房门,踮着脚尖,悄默声地找到了床榻的位置,然后掀起被褥,将手里的三条红头蜈蚣塞了进去。

她塞好后,还将起了褶子的被褥抚平,然后掩嘴偷偷笑了笑,才折身准备开溜。

不意,身后早就站着了两个目睹她此等恶行的大人。

皎月撸起袖子,是真的忍不住要打孩子了,怒吼道:“你可知这是皇后娘娘的床,便也是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共同的床,这是龙床!你敢往龙**投放五毒之物,你这罪可大了我跟你说!别说是你的小脑袋,便是你哥哥的、你爹的、你七大姑八大姨的、你远房表亲大舅二舅的,都要被一起拉去午门,咔嚓一刀,砍掉,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