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黄昏,一行人顺利抵达水月城。

“终于到了,大家就在这里分别吧,后会无期了!”苏瑶瑶迫不及待地要跟李腾他们分开,东方琛出于礼貌,下车来到鹤洛洛的车驾前辞别:“李兄,两位姑娘,我们就此别过了。”

“这一路多谢东方兄的照拂!”李腾抱了抱拳。

车驾内没有动静。

东方琛其实很想再看一眼鹤洛洛,但鹤洛洛始终记得苏瑶瑶警告她的话,所以觉得此时有李腾与他们作别便够了,自己不应该再多嘴。

所以她连面都没露。

东方琛等了片刻,收起了眼底最后一抹期待,黯然转身。

等东方琛他们走远后,李腾问袁婉怡:“婉仪,你家在何处,我们直接去吧?”

“城南羊皮巷。”袁婉怡回道。

“好嘞。”李腾上车,继续赶路,车子避开喧嚣的闹市,择了条近路,很快便抵达了羊皮巷,巷子狭窄,车驾无法继续驶入,鹤洛洛与袁婉怡不得不下车行走。

下车的时候,李腾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要搀扶两位姑娘。

奇怪的是,驿站之难前,类似这种机会,两位姑娘都是争相恐后地要他搀扶,有时候还要闹上一闹,吵上两句,可这一次,袁婉怡怔了怔后,自己扶着马车下来了,鹤洛洛见状,也直接跳了下来,手都没给李腾碰到。

李腾委实懵圈。

下车之后,袁婉怡一个人在前面快步走,并没有等二人的意思,李腾以为她心中挂念老父亲,便没有多想,可鹤洛洛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更觉难过了。

袁家在水月城的宅子,是一栋破败的茅草屋,分为左右两间厢房和中间一个厅堂,院门旁还有一个猪圈,却并未养猪,袁婉怡在刚出发的时候,曾与他二人唠嗑,提及自己的儿时,据说袁峰出生后便霸占了她西边的屋子,她于是常年住在猪圈里头。

鹤洛洛如今看到这猪圈居然连个遮风避雨的顶棚都没有,简直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袁婉怡有多难熬。

“爹!爹?”袁婉怡推开东厢房的门,叫了两声,便没了下文。

鹤洛洛和李腾对视一眼,预感不妙,忙跑了进去。

但见袁婉怡跪在床边,一张脸上全是悲戚,却没有哭。

李腾忙跨步到床边一看,袁老爷躺在**,双目紧阖,已没了生气。

“还是热乎的……”袁婉怡哑声道,“晚了一小步,如果不是路上耽搁了的话,我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鹤洛洛一听这话,只觉心中被狠狠插了把刀子。

都怪她!怪她一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又要摘果子、又要吃烤鸡,才导致这一路走走停停,不仅害得袁婉怡被贼人污了身子,还害得她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鹤洛洛小脸煞白地退到门口,蓦地呼吸困难,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却没有哭出声来,只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洛洛?”李腾见状,忙来关切。

鹤洛洛却慌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管自己。

她此前多么贪恋李腾的呵护,可现在她却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压力,因为她知道袁婉怡也喜欢李腾,而她鹤洛洛对不起袁婉怡。

鹤洛洛哭着跑了出去。

李腾无奈,只好讷讷地陪着袁婉怡,询问她如何安排袁老爷的后事。

水月城,以河川遍布、低头见水、亦见水中无数月而出名,所以到处都是桥,鹤洛洛跑到一座人迹稀少的桥下,才敢放声痛哭。

她太自责了,自责到觉得这辈子都无法弥补袁婉怡了。

她哪怕是杀死袁峰,都觉得是袁峰罪有应得,而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一次,她觉得她亏欠袁婉怡太多了。

“洛洛?”

一道清冽的男音响起在身后,鹤洛洛闻声回头,看见东方琛诧异的脸。

东方琛见鹤洛洛一双明亮的眼睛都哭肿了,满脸的泪痕顺着她光洁的肌肤往下滑,像珍珠一样砸碎在地上,他甚至都心疼地想要去接住。

“怎么回事?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哭?”东方琛问。

“婉仪姐的爹没了。”鹤洛洛哽咽道。

东方琛走近两步,挨着她坐在石阶上:“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你别太难过了。”

“不是的,不是生老病死这么简单……”鹤洛洛摇头,她的泪珠子随着她晃动脑袋而像雨水一样洒出去。

东方琛终于没忍住,伸手替她轻轻拭去。

“东方哥哥!”苏瑶瑶的吼声从远处传来,她提着糖人、糖糕等物,小跑着奔了过来,气鼓鼓地立在岸边,冲着东方琛恼道,“我不过去买了点东西,扭头你就不见了踪影!”

不等东方琛说话,她便转到鹤洛洛跟前,怨声载道,“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大家不是已经道过别了吗?”

鹤洛洛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念在东方琛救了自己才一直客客气气,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苏瑶瑶当假想敌挤兑,她便也不拘着了,起身回道:“水月城就这么大,我想找个地方哭一哭,好巧不巧就被他看见了,你让我躲到哪里去?”

本是极其委屈的话,说完还要再哭上一哭的,可不知为何,鹤洛洛听到旁的东方琛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鹤洛洛用红肿的眼睛瞪他,“多难过的事啊,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只是觉得你……嗯……很特别。”东方琛欲言又止,话说得意味不明。

袁婉怡丧父之痛,他作为局外人无法感同身受,可鹤洛洛此刻的憨态可爱,他却觉得无比好玩。

“东方哥哥,我们回家吧。”东方琛眼底显而易见的喜爱,让苏瑶瑶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她一把傍上东方琛的胳膊,只想赶紧带他离开这里。

“你们在水月城还有个家?”鹤洛洛好奇问道。

“关你什么事?”苏瑶瑶昂起下巴,目光骤冷。

“我就是随便一问,因为我没地方可去。”鹤洛洛垂下头来。

袁老爷没了,袁家肯定要办丧事,就那个小茅草屋,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何况她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袁婉怡,只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