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坪的商业开始出现兴盛的局面,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来这里投资,他们在这里建厂,开店,盖房,一些单位开始兜底卖给外面来的有钱人,农机厂卖了,搪瓷厂卖了,自来水厂卖了,一个很有钱的外地人甚至买下了长乐坪历史最久教学质量最好的中学,这宗买卖让人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在说,这样下去,会不会连政府大院也卖了去?

苗苗就是这个时候再次回到长乐坪来的。这一次,她形象大变,她烫着黄色的短发,化着浓妆,一坐下来,就从随身皮包里掏出细长的香烟。听说她的手上戴着好几只戒指,只要有人对她的戒指感兴趣,她就逐一讲解。这一只,是老公送的,这一只,是情人节礼物,这一只是我的最爱,因为它是我妈咪的婚戒。那些人就望着那只很新潮的戒指想,她妈咪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结婚的时候居然戴这种戒指。我想,她肯定不会当着我的面说起她妈咪的婚戒,因为我知道她妈,当年那个卖凉面的阿姨,我估计她不仅结婚的时候没有戒指,就是现在,恐怕也还没有戴上戒指。

她在长乐坪开了个茶坊,既卖茶叶,也开茶馆,生意不大,架势很大。

莫老师对她这次回来经商充满了不屑。“出去了又跑回来,没出息。要是我,出去了就永不回来,好马不吃回头草。”她的作风他也有所耳闻,他似乎有点不安。“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会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吧?”他叮嘱我,“这种人最好离她远点。”

莫老师的书店还在营业,我也还在那里当着店员,自从莫老师重新回到学校后,书店的业务越发稳定了,书店成了许多学校的参考书指定购买地点,后来又成了职称考试方面的定点书店,这是莫老师妻子的功劳,她办起事来很有魄力,这一点,从她的复婚就可以看出来。她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按常理,她完全可以将我辞退,但她没有,而且给我的工资还比较可观。她每天都到书店来取货款,鉴于书店蒸蒸日上的业务,她这个不爱打扮的人也使上了口红。她张开玫红色的大嘴,旁若无人地抒发自己的感伤。“真是祸福相倚啊,要不是你姐姐给我们惹下那场祸事,怎么可能有今天!”要不就说:“你姐姐现在怎么样?等我忙完这阵,我想去精神病院看看她,聊天对她有好处。”事实上,她一次也没有去过,连莫老师都说,别听她的,她不会去的。我觉得她之所以把我留在那里,完全是为了三天两头刺激刺激我。也许她自认为在对我实施精神虐待,但她这套对我一点效用都没有,我待在自己喜欢待的地方,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我感到充实而幸福。是的,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人还是莫老师,最喜欢的地方还是他的书店。这正好让我和莫老师的妻子相安无事,各得其所。

有一天,苗苗到书店里来了,那天正好莫老师也在。她跟我打了个招呼,就挤到正在看报纸的莫老师身边。

“莫老师,我是专程过来看你的,听说你现在又回到学校去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啊,你……不客气,你还好吗?”

“莫老师,我有个主意,你把书店交给我来替你照顾好了,你专心去教书。”

“不麻烦你了,方圆替我照看得挺好。”

“莫老师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不是要替你看店,我是要你把书店……卖给我。”

“卖?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再说你不是有自己的茶坊吗?”

“想想吧莫老师,专心一意教你的书多好,就当是给你这个没出息的学生一口饭吃,这个学生虽然没出息,但她还是很听话的是不是?想想当年,你怎么说……”

“好了好了,我这里有顾客呢,我们找时间到别处去谈。”

“哪有顾客呀,不就方圆一个人吗?难道你是怕方圆听见?”

苗苗边说边走了过来,亲热地搂了我一把,又很特别地看了莫老师一眼,这才蹬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我开始回忆她刚才看莫老师的眼神,似乎很冷,又似乎很热,总之,完全不像一个学生对老师的眼神,她是在勾引他吗?还是他们以前有过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莫老师轻轻碰了碰我。“在想什么?”我茫然地摇头。

“这种人,别理她,没想到她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苗苗后来又来过几次,每次来呆的时间都不长,很快就被莫老师打发走了。“想打我书店的主意,没门儿!”莫老师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敢打这种主意,她凭什么有这种想法,真是莫名其妙。”

后来,苗苗就来得少了,但有一天,街上突然传来消息,说莫老师在外面跟人打架了。具体跟谁,打得怎样,结果如何,一时又没人说得清楚。隔了一天,莫老师到书店来,我注意到,他脸上有两道隐隐约约的血印子,一边颧骨有些青紫。见我盯着他看,他这样解释:

“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了。”

看来他不愿告诉我打架的事,我也只好装作不知。

又过了一段时间,莫老师垂头丧气地来到书店,一进门就说:“方圆,这个周末关门盘存吧。”我看了一眼日历,周末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要关门盘存呢?

莫老师接着说:“我不干了,我的确忙不过来,我把书店转让给苗苗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害羞似的低了下去。

“转让给她?什么价?”

莫老师急速转身,面向书架,他抬手在书脊上摸了一阵,突然匆匆出了门。我总觉得不对劲,刚才莫老师转身面向书架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圈似乎是红的。

苗苗当天下午就过来了,见她洋洋自得的样子,我有点没好气。“你来干什么?这书店现在还是莫老师的。”

“是,我知道,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拥有一间书店是什么感觉。”在书店转了一圈后,她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方圆,你肯定听莫老师说过了吧,书店成了我的,你还愿意跟我干吗?”

“不愿意。”

“为什么?”她居然笑了起来。

“莫老师多少钱卖给你的?”

“他没告诉你吗?他要是没告诉你,我也就不敢告诉你了,我答应了替他保密的。”

书店就这样转让了,苗苗来接手的那天,我回了家,我不想给她看店,当然,她也没想聘我。

我呆在家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在那个书店前前后后干了上十年,有时我感觉它不是莫老师的书店,而是我自己的书店,我每天呆在那里,从早到晚,在那里吃两顿饭,收银台下面有一间柜子,里面放着我的洗脸毛巾,梳子,小镜子,擦眼镜布,还有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偶尔会放一点零食,我感觉那里是我的另一个家,现在,那个家没有了,我有种荒唐的家破人亡的感觉。

我走之前,莫老师对我说过一句话。“回去以后,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经常向我流露这种意思,说穿了就是希望我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但他从不说穿,唯有一次,那时姐姐还在教授那里做实验,他一不小心把话说破了。“其实男人并不真的在乎那些事,男人在乎的是心,只要你真心对他,他会感觉到的。”

但我已经习惯了眼前的生活,我找到了一家缝纫店,我在那里定做服装,满意极了。我给自己设计了一款长裙,直线条,小翻领,腰身很松,无论冬夏,我只穿这一种款式,夏天我穿宝蓝色,浅灰色,墨绿色,随着气温的变化,我穿两条长裙,三条长裙,到了冬天,我穿四条长裙,非常暖和,无论里面怎么穿,最外面的长裙不外乎是黑色,深灰色,藏蓝色,咖啡色。碰上一些喜庆的场合,比如书店周年庆,或者我自己的生日,我会换上那件深红色的长裙。有人在背后议论,说我的长裙是寡妇裙。我装着没听见,我早已决定不跟任何人吵架,不考虑任何跟书店不相干的事情。

我望着这些长裙想,接下来,我要干什么呢?我靠什么为生呢?靠什么去挣点钱给姐姐送营养品呢?我这才发现,除了书店,任何一个地方我都不想去,也不敢去,因为所有的地方都是陌生的,所有的目光都是陌生的。

有一天,莫老师的爱人突然找到家里来,她要我几月几日替她出庭作证,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她把苗苗给告了,原因是“侵吞他人财产”。她说完就走,我追出去问她我要说些什么,她回过头来很凶地说:“说真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开庭前一天,她又气喘吁吁地找到了我,叫我不要去了,她撤诉了,她要跟苗苗私了。

我想见莫老师,我想问问他,他们家跟苗苗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无法见到他,我不敢去敲他家门,他也没到我这里来过。

我又去医院看姐姐。保温桶里装着她最爱吃的几样小菜。姐姐不在她的病室,护士告诉我,一个男人把她带了出去。顺着她的手指,我看见莫老师和姐姐正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

暖风柔柔,绿草茵茵。他们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

只有莫老师一个人在说话,姐姐闭着眼,抬起脸,微微笑着,不知是在享受春天的阳光,还是对莫老师说出的话表示赞许。

“方兵,我又一无所有了,苗苗拿走了我的书店,而我不得不乖乖地给她,是的,我被她要挟了,我不得不满足她的要求,否则,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书店,恐怕还有教师资格证。”

姐姐撩了下掉下来的散发,没什么反应。

“方兵,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虽然我一再否认,但那只是一个坚强的谎言,其实你的眼睛没有看错,我跟苗苗的确有过一些事,但那是有原因的,有一天,苗苗来跟我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她很快就发现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想跟他断绝关系,但他不依,还扬言要破她的相,她想让我帮她一个忙。我想,她能把自己的隐私告诉我,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何况她是向我求助,身为老师,我有责任出手相救。她把我带到她家里,她父母都出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刻意安排的,她父母去了外地,当天不会回来。她让我等一等,说那个小伙子很快就到,她要我一定跟他好好谈一谈,争取促成他们和平分手。她向我讲他们的恋爱经历,她说他有些怪异的举动,开始她挺喜欢,后来就有些害怕了,他抽烟喝酒,喝醉了就打她,还拿烟头烫她的手臂。她把袖子捋上去给我看,小臂上的确有好几个烟头烫出来的疤,她说身上还有,她背向我,捋起上衣,后背上果然也有。我正在惊讶,哪知她捋着衣服一转身,正面对着我,一对**赫然出现在我眼前,上面尽是牙咬过的痕迹。她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她的哭声让我赶走了窘迫,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我的学生,她是个弱者,而且她还是个孩子,不错,是挺大的一个孩子。于是,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来给她安慰,二来可消除自己的难为情……”

“唉,我要是不抱她一下就好了,我不碰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后来,当我再有机会跟女孩子同处一室的时候,我再三告诫自己,无论出现何种情况,千万别去碰她的身体,身体是一种危险品,一触即发。”

“就在那天晚上,我跟苗苗糊里糊涂就滚到一起去了,你知道吗?事后她说了一句话,让我很不是滋味,她说莫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暗恋你整整一年了。我没想到自己身为师长,竟被一个小姑娘算计了。但她发誓,她说她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我问她会不会出事,我指的是怀孕,她也说不要紧,反正她有男朋友,万一出事,她会说是他的。后来我又被她请去过一次,理由是她要转学了,她要到外地读书去了,我想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会惹出麻烦了,就去了她家。哪知她还是在撒谎,她根本就没有转学的打算。我很生气,可又不敢有过分的表示,我怕她告发我。真没想到,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被一个小姑娘控制住了。她被发现怀孕以后,说实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从跟她的交谈来看,她跟那个有虐待欲的男友并没有断绝关系,我找到她,提出赔偿她损失,前提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她答应了,但她不要我赔偿什么损失,她说她是自愿的,因为她爱我。还叫我不要担心,她自已会想办法的。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她弄了个投水自杀的假相,连我都被她骗了,我以为她真的自杀了。说来惭愧,那时我真松了一口气。”

姐姐打了个呵欠,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抬起手来揉眼睛。

“方兵,我来是要告诉你,当初,我隐瞒了事实真相,现在,我遭到了报应。其实苗苗一回来我就有预感,一看到她那副样子我就知道,我要倒霉了。当初我给她赔偿她不要,现在却向我伸出手来了,她要我把书店给她,毫无保留完完全全地给她,不然她就公开当年的秘密,让我这个老师当不成,她完全不是当年那个苗苗了,她现在简直就是个流氓,是个无赖,是个强盗。”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能忍气吞声把书店给她,万般无奈之下,我把这些事情都对我爱人讲了,她也觉得只能这样做了,幸亏她是个顾大局的人,她决定先不离婚,等孩子中学念完了再跟我离。”

姐姐勾着头,轻轻打起了呼噜。莫老师长久地看着姐姐,他摸了摸她的发梢,叹了口气。

“方兵,把这些都说出来,我感觉好多了。”

我轻轻往后退了几步,隐到一丛女贞树后面。莫老师站起身来,扯扯衣服,向大门走去。我赶紧跑过去,姐姐醒了,正望着某个地方,怔怔地出神。

“你来了?”姐姐笑着向我打招呼,她看上去很不错,气色也很好,我打开保温桶,她的笑容更好看了。

“姐,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护士说一个男人来看你来了。”

“没有,除了你,没人来看我。她们肯定搞错了。”

又过了一年。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封急件,地址十分陌生,是外省一个村里的地址,寄信人一栏却写着“方兵圆希望小学”。展开一看,内容如下:父将死,速来!

他终于有下落了。

我查了下大地图,又查了各省市地图,算了一下,从长乐坪到方兵圆希望小学,加起来有两千多里路。来不及多想,我赶紧去了趟医院。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拉上姐姐就要走。

她一副撒娇的腔调。“我不出院不出院,我是病人,你欺负病人,羞羞羞!”

“别闹了,他快死了。这所学校好像跟我们两个的名字有关。”我把信掏出来,她瞄了一眼,眼睛倏地亮了。

三天后,我们见到了方兵圆希望小学,三栋新建的瓦房呈八字形,座落在倚山而建的小镇上。镇子很小,连油渣路都没有,两排简陋的房屋夹着一条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它的历史还只有五六年,居民来自五湖四海,白天,各家各户只有女人和小孩,到了晚上,山上突然长出来一些黑乎乎的人,拖着慢腾腾的步子,来到镇上,很快就被各家各户吸纳进去。他们都是煤矿工人,这里是有名的产煤区。他们开始是一个人来的,后来,他们的老婆孩子也从很远的地方赶了过来,老婆在镇上做后勤,孩子就像山坡上散放的羊一样等着长大,长大了就跟父亲一起下到地底下去。方兵圆希望小学将他们一个一个从山坡上收拢来,赶进教室,大大小小一共是三十五个。

校长兼任课老师姓李,全校就他一个老师。稍稍歇息了一下,他就带我们去见父亲。

父亲躺在镇上一个小诊所里,他得了肝癌。他消瘦得厉害,发黄的白棉布被单底下,他的身体像消失了一样。看到我们,他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两颗泪水从他深陷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李老师充满敬意地告诉我们,方老师太高尚了,他把自己毕生的积蓄拿出来,在这里建了所希望小学。

他告诉我们,有一天,煤矿来了个奇怪的人,他跟我们一起去挖煤,他挖起煤来比谁都卖力,却不要工钱,挖了三个多月,他挖不动了,他的身体出了毛病,在他养病期间,他接触到了那些矿工的孩子,他发现好多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萌生了办一所学校的想法。我们都劝他,别傻了,赚点血汗钱不容易。可他却说,除了自己的吃穿用,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钱,钱越多,人越贪,人越贪,钱越脏。“我是他从矿工中间选拔出来的,”李老师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标准,反正他就选中了我一个。”

李老师匆匆赶回学校去了,三十五个孩子还在学校里等着他。

我们坐在父亲身边。他吃力地说:“一共是五十万,建校用了二十九万,还有二十一万,留在学校的帐面上,我考察过,李老师是个可靠的人,我在当地银行也聘了个财务监督,以后在财务开支上应该不会有问题。”他说话有点困难,被子急剧地起伏着,见此情景,我们谁也不说话,以免他太吃力。

他闭上眼睛喘息。我握着他的一只手,十年的劳改,还有三个多月的井下挖煤生涯,他的手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原来他的手,白净,修长,敏捷,曾经让母亲自卑。姐姐也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原谅我!原谅我!”棉被一阵剧烈的起伏,接着,他大声嚎啕起来。

当晚,他走了。

我们将他埋在方兵圆希望小学的旁边。

我说:“我不想走了。”

我托运的行李一个月后才会到,它们是五大纸箱书籍和学习用品。出发之前,当我看到方兵圆希望小学这个名字时,我就知道,我可能不会回去了。

姐姐说:“我本来是想留下来的,但我得去一个地方,李安生在那里等我。”

姐姐说出一个地名,我不太熟悉那里,但我知道,那里离长乐坪挺远的。姐姐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她的这次迁移,虽说酝酿已久,但全是李安生一个人在拿主意,他已经先期到达那里,搞妥了工作,也搞妥了房子,只等姐姐进去当女主人了。

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但仔细想想,也顺理成章,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李安生每年四月八日都会给她写一封信,这当中,李安生当学徒,当小师傅,当大师傅,帮助姐姐出逃,到后来,辞去工作,只身南下,挂着个牌子四处寻找姐姐,其实他这小半辈子,根本就是为姐姐而活的。姐姐笑着向我复述李安生的原话。“一开始,我恨你恨得眼冒金星,后来,鬼晓得怎么回事,我发现自己有点爱上你了。”

姐姐跟李安生结婚的时候,我没能赶回去,因为学校没人代课。姐姐后来给我写了封信来,她在信中告诉我,她回夫家看望公公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长乐坪我们的老家,她说她无意中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你肯定猜不到,竟然是黄达,那个大科学家。”

“你更加猜不到的是,他是从那个小巷子里出来的,毫无疑问,他去了那个地方,就是当年母亲带我去看病的那个地方,据说那个黑屋里的太婆已经有九十多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