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石玥的冷酷言辞,石秀笙内心近乎绝望。

并不是绝望于女儿的决绝。

早在他咬牙和北山城的草帮勾结,要将石玥押上赌桌时,他心中仅存的父女柔情就已被狂欲吞噬得点滴不剩了。

女儿恨他也罢,敬他也罢,都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余小波交代给他的任务,看样子是无法完成了……而让余小波失望的代价,他实在不愿去想。

只是,又有谁能想得到,那个倔强而不识时务的石玥,竟会变得如此狡诈,当众指鹿为马,企图混淆掉他的身份!

在别香小筑演练好的若干套说辞,根本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间,石秀笙简直后悔不迭。

事实上,回石街牵制石玥,并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按照余小波的规划,这一步最多算是闲笔。真正的要害关节,早就由他本人亲自打点过了。

余小波当然不可能将真正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让石秀笙去石街和石玥重叙父女之情,可做,也可不做,但做了也没有什么损失,那为何不去试试看呢?有利可图,那便去图。

但这步闲笔,对于石秀笙本人来说,却是证明自身价值的唯一机会!早知石街人如今变得如此狡诈,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小巷另一边,传来一个很陌生的声音。

“他就是石秀笙本人,你们不要再胡乱猜测了。”

伴随说话的声音,一道淡淡的金光点亮,构成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无形斥力,将围观的人群驱散开,让出一条通路来。

而通路的另一端,是一个身穿红衣,满脸傲气的年轻人。他腰间挂着一枚金印,一只玉瓶,行走时健步如飞,转眼就来到石秀笙面前。

然后,他向石秀笙伸出手:“我是本地青萍司的司木郎,张富澜。”

石秀笙愣了一下,似是在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但在他想起答案之前,身体已经自行动了起来。

他用尽全力握住了张富澜的手,仿佛落水之人握紧救命的稻草。

张富澜将石秀笙拉起来,而后目光扫过四周,淡然道:“我以青萍司司木郎的身份,担保此人是石秀笙无疑。各位若还有什么疑问,可依照相关律法,前往小白楼进行咨询……”

这番官话摆出来,顿时换来周围人一片嘘声。

远处更有好事者满是嘲讽地高声道:“张老二,你爹都快倒台了,你这司木郎也当不了几天,还搁这儿甩官腔呢?!”

张富澜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升起一丝愠怒。

又有人在远处笑:“你有这向波澜庄卖好的工夫,还不如去地下的囚室找你弟弟讨个饶,等以后他继承了家产,还能认你这个哥哥!继续捐钱供你当司木郎!”

应该说,越是本地人,越是深知什么样的话,最能戳人痛楚,就这两句话工夫,张富澜就感觉自己丹火沸腾,恨不得立刻动用金印镇压全场。

但他更知道,现在不可与这些刁民置气,不然他一张嘴,如何斗得过周围千百张嘴?他这司木郎在石街的口碑,恐怕还不如当初那个以金发碧眼形象示人的胖弟弟!

所以他只挑重点来做。

“石秀笙先生,你这次回归石街,还带了大笔的投资……作为本地官员,我应该向你表示感谢。”

石秀笙闻言一愣:“什么投资?”

张富澜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倒是一旁被石街的汪洋大海吞没的白进贤,意识到了张富澜想做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私房钱,或者说是名义上的私房钱,向余小波示好!

自从张家在玉主集会上被收缴了玉符后,余小波就暂时中断了与张家的联系。

倒不是真要将张家抛弃掉,再怎么说也是石街首富,人脉和影响是难以取代的。只是,张家办事出了这么大的疏漏,还是要敲打一下的。而现在,就正是被敲打的人做表示的时候了。

于是他也挣扎着站起身,大声道:“没错,我是陪石秀笙来这里考察投资的,却不料被你们这群……被你们如此粗暴无礼地对待。张司木,你们青萍司的人难道就对此置之不理吗?”

张富澜于是也拧起眉毛,摆出官威。

“石街虽然自有独特民风,但在公开场合打架斗殴,仍是违律之举!刚刚动手的人,我可以先不予计较,但若有再犯,别怪我不讲本地情谊!”

说着,金印泛光,那无可抗拒的官威,顿时让周围的石街人感到呼吸一滞,不得不暂时退避。

而就在此时,石玥轻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硬顶着那道金光,一步步走到张富澜面前。

张富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金印,再看着面前那仿佛破浪艨艟一般走来,又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的少女,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手中这足以跨越修行位阶,令所有辖区庶民都不得不蛰伏的金印,会对石玥无效。

若是王洛那个极端特例也就罢了,但石玥在石街生活了这么久,有几斤几两,青萍司的资料库里记录的非常详细,她就只是个天资优异的筑基少女而已!

难道说,石街之主这个名头,能够抵抗青萍司的权威?!

惊诧中,石玥已经伸出手去,盖住了金印上的威光,而更让张富澜骇然的是,金印只是被她轻轻碰触了一下,便如被驯服的野马,缓缓收敛了光芒。

“张富澜,青萍司为你配印,不是让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石玥说道,“专项组的工作都已经结束了,你还打算步李东阳的后尘吗?”

提到李东阳这个名字,张富澜更是胆寒,不由后退了半步,却强咬牙道:“坏人道心的妖法已经被我破解了!你休想……”

话没说完,石玥便从指尖弹出一道火箭,将他腰间的玉瓶打得粉碎。

“休想什么?”

张富澜在原地呆滞了好久,才带着哭腔说道:“你,你给我等着!”

而后红衣上升起一团云烟,裹着他一路窜回了小白楼。

石玥只看得摇头不止:“张老板的三个儿子,或许还真要数张富鸿最堪造就,可惜张俞却有眼无珠。”

说完,她又看向石秀笙。

“那么,这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伪装成石秀笙的陌生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石秀笙强笑了一下,说道:“小玥,都是误会……”

石玥摇了摇头:“既然只有废话,我便不听了。孔老,可否帮我个忙?”

孔璋笑道:“你是石街之主,若有差遣,我们这些老街坊自当效劳。好了,大伙儿都听到了吧,把这两个不速之客请出石街,别让他们再来添乱了!”

而后便是人群的哄然应和声。

“好嘞!遵命!小玥姐!”

“放心吧孔爷!”

“之后埋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