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这一番拆解,让石玥颇有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自两人在灵山祠外相遇,王洛就将灵山山主这个词挂在嘴边,宛如洗脑一般,让石玥对这个词越发习以为常……但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后,她莫名感到有些不甘心,替王洛而不甘。
“这实在很不公平,明明一切本来都是山主所有……”
王洛却摇摇头:“不,这很公平,因为这一切本来并不归我所有。哪怕没有千年前的天劫,一切都依照旧仙历原先的轨迹发展,我距离正式接任山主之位,也还有至少两百年的修行。期间少不得要做些试炼任务,打一打名为魔道三宗的进阶副本。然而如今却是一觉醒来,黄袍加身。史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未经磨砺,不建功业,就接手庞大的遗产,那便是到了手,也不稳当。”
石玥低声呢喃:“确实哦……”
“而对于千年后的人来说,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突然跳出来宣称自己是一片山的主人,别人只会当他没睡醒。诚然,如今我自称灵山山主,也逐渐被身边的人所接受。但人们接受的是我拥有独特的道统,神通异于常人。接受的是我帮他们清理了李东阳之类的虫豸,在石街拥有不俗的声望,却不是接受了我拥有百里之外的连绵山脉,身家亿万。”
王洛说完,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却不是用速泡茶,而是一枚金红相间的针叶,经灵泉水浸泡,顿时满园芬芳。
这是他昨晚连夜大兴土木时,顺手用两百灵叶兑换出来的旧世遗产,由昔日海州的仙道巨擘【无暇岛】种植于海天一线的灵物【曦香】,虽不算什么顶级的奇珍异宝,却胜在精巧。师父宋一镜大寿之日,无暇岛的岛主特意送来了一千枚茶叶以为祝寿。
后来天劫降临,海州的海天线第一时间就被荒芜污染,什么灵物也都灭绝了,却想不到灵山的库存里,仍留有少量残余。
王洛这口茶喝得滋润,却让喝了一下午速泡茶的石玥顿时感到口中的茶香淡了。
王洛笑道:“明白了吗?我这灵山山主的身份,就相当于这枚曦香。大家都喝速泡茶的时候,你会敬我技艺精湛,谢我不拘虚礼,以山主之尊为你倒茶。但是若我突然拿出一枚曦香来独自喝了,你想的就是凭什么我没有。”
“我没有!”
“喏。”
“我是说我没那么想!”石玥连忙争辩,但眼看王洛并不在意这区区人性本能,她也就无奈地放下茶杯,换了个话题来说。
“山主大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我是说,余小波要抢注灵山山主之类。是靠推理吗?”
王洛说道:“是顾诗诗跟我说的。”
“?”
“最开始得知波澜庄为石秀笙抹平债务,将他接回茸城的时候,我就猜到他们所图必不止是石家手中的管理权。但其中细节却捉摸不透。而这种事很忌讳一个人异想天开,所以趁着你刚刚出门和街坊们招呼,我就以灵符联系了一下知情人,而顾诗诗也的确没让我失望。”
没有让人失望的顾诗诗,却仍得不到石玥的好脸色,提起那个专项组的组长,她就感到杯子里的茶水都不香了。
“她的话可信吗?”王洛说道:“自然是需要单独加以甄别的,而她这次并没有说谎。事实上她现在的立场更偏向于我们,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石玥却有些不以为然:“就因为敌人的敌人便算朋友吗?她和顾兮有利益之争,所以顾兮的盟友余小波也就成了敌人?然后余小波的敌人,就成了她的盟友?太牵强了吧。”
王洛说道:“不,是因为她现在对秦钰情根深种。”
“……”
“秦钰是灵山外山门人,而我是灵山山主,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应该称我一声父亲。”
“咳咳!”
石玥很庆幸自己没有喝茶,所以只呛了口水。
“你给人当爹有瘾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王洛说道,“顾诗诗的确不是可靠的盟友,但她也的确掌握着宝贵的情报资源。”
石玥质疑道:“她还没被顾家逐出家门吗?现在,顾家千金黏上肉厂门房的事,在石街可是传得有声有色的。”
“她本来也是被逐出家门的啊,不然正经的顾家人怎么可能亲临石街青萍司,出任组长?余小波化身薄公子来石街吃饭,算是生活情趣,更有首富张俞陪同。但在石街本地任职,那就是真的有损豪门格调了。而顾诗诗不但损了格调,甚至在被人暗算的时候,还被波澜庄落井下石。所以这个时候再讲矜持,就是自欺欺人了。而顾诗诗在识时务这一点上做的还不错。事实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放下矜持,融入石街,反而是一条翻盘的捷径。”
顿了顿,王洛见石玥并非不感兴趣,便继续解释这其中的道理。
“就如波澜庄要接管石街,便需要与张家合作一般。日后茸城拓荒工程启动时,石街也需要找一个能与波澜庄良好沟通的中间人,而目前看来,其实顾诗诗最为合适。虽然她在本地的口碑很差,但并不算无可挽回,反而在波澜庄的一众精英之中,她是最了解石街,也最能弯得下腰的。另一边,当波澜庄意识到所有的强硬手段都只会适得其反时,顾诗诗这个早早就把自己的故事传遍石街各个角落的人,自然就成了中间人的首选。”
“确实……”石玥虽然情感上仍不愿接受,但却很理性地点了头。
王洛又说道:“总之,顾诗诗将她在波澜庄内部的情报与我分享后,得到的结论就是余小波打算抢我这灵山山主的名头。至于抢掉名头有什么用……应该还是与那理律师们的诛仙阵有关。”
听到这里,石玥不由担忧:“那你不会有事吧?”
“呵,当然不会有事。”王洛笑了笑,捻起一枚曦香,“要不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