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县机械厂缺了大德的!!!”

“没钱也就算了,有钱了,还不打算还钱,你们的心肠怎么比旧社会的地主恶霸还要黑啊?”

“大家快来瞧,快来看啊,县机械厂身为国有厂,一点脸皮都不要了,欠债不还不得好死!!!”

晚上六七点钟,正是下班,买菜高峰。

县机械厂大门外的热闹一幕,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十几分钟前。

一辆白颜色,两边画着红十字的救护车,停到了县机械厂大门前。

车里下来多名中年妇女。

坐在地上开始嚎哭。

嘴里哭天抢地,一个个骂骂咧咧。

数落县机械厂欠债不还,丧尽天良。

厂长陆长顺,车间主任,几位科长。

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出来做工作。

好话说了一箩筐,中年妇女们就是不走。

而且越骂越难听。

“不好!”

与此同时,一辆绿色的解放卡车停到了围观人群后面。

看清前面的情况,开车的牛永贵马上就要倒车。

林凯峰不解地说道:“牛叔,这是咋回事。”

“唉!英雄气短,马瘦毛长,阎王爷来催债了。”

牛永贵一边倒车,一边说道:“瞧见没有,坐在地上哭得最凶的那个,是县医院妇产科主任,旁边两个女同志,一个是外科护士长,另一个是医院会计。”

“前面一个女同志是内科医生,全特么是来要债的。”

“再不走,咱们今晚别想……我靠!”

话没说完。

牛永贵死的心都有了。

路边一名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县医院副院长,吴建国。

也是整个县城。

牛永贵最不想碰到的一个人。

“老牛,这么晚了不回厂里,又要去哪出差啊?”

吴建国迈步走到车边,仰头看向一脸尴尬的牛永贵。

“吴副院长真能开玩笑,我这不是刚回来吗,看到门口围了一堆人,担心磕到碰到,想把车倒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说着,牛永贵熄火停车。

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老牛,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堵门要债这出戏码,是我搞的。”

“别怨我,是你们先不讲阶级感情的。”

吴建国脸上皮笑肉不笑,左右手各自伸出一根手指,摆成了十的造型。

“你们机械厂欠了我们县医院,整整十年的医疗费。”

“都是国家的单位,利息什么的就算了。”

“听说你们刚刚完成创汇任务,账面上多了一大笔钱。”

“怎么,还打算赖下去?”

牛永贵赔着笑脸,掏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

“先抽根烟,有什么话慢慢说。”

“少来这一套。”

吴建国拨开牛永贵的手,冷脸说道:“慢慢说?哼!十年时间,够慢了吧?你们还过一分钱吗?”

“以前你们厂半死不活,我就算来要,你们也拿不出来。”

“现在有钱了,竟然不想着马上还钱,老牛,你们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通过二人之间的对话,林凯峰彻底开了一次眼界。

县里企业不同于市里的企业,由于规模较小的缘故,一般不设职工医院。

就医养病统一去县医院。

县医院会定期向就医的职工所属工厂,结算药费,治疗费,资源费等各项费用。

由于县机械厂的各种问题,一直处于资金短缺当中。

一年拖一年,越欠越多。

面对半死不活的县机械厂,县医院也拿他们没辙。

“吴副院长,我们县机械厂欠了你们医院多少钱?”

林凯峰开门下车。

“35142元。”

吴建国张口报数,可见他对这笔账记得有多清楚。

“不对吧……”

牛永贵皱眉说道:“我记得你去年过来要账,我们厂欠的钱,还不到三万。”

“这你可就问不到我,该去问问你们厂那些关系户。”

吴建国冷笑道:“这些小祖宗,小奶奶,都快把我们医院当成疗养院了。”

“大半年的费用,抵得上你们全厂职工一整年的医疗费。”

牛永贵顿时没了脾气。

暗骂被陆长顺赶走的关系户不得好死。

“吴副院长,你们县医院和我们县机械厂都在一个地方,大家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闹这么僵,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你先让医院的职工回去,我们厂连夜开会讨论这件事,明天上午,保证给你一个明确答复。”

吴建国看了看林凯峰,问道:“你是谁?”

“我叫林凯峰,新任厂长陆长顺是我妻子的三叔。”

林凯峰笑着说道:“我三叔是个执拗脾气,你这边闹大越大,他脸上越挂不住。”

“万一一拍两散,我想这绝对不是大家想看到的结果。”

“我就给你这个面子,明天上午十点,我再过来。”

闹事不是目的,要钱才是主要来意。

真闹到彻底撕破脸皮,县医院的钱更要不回来了。

吴建国就坡下驴,呼喊众人上车离开。

“凯峰,事情没这么简单。”

望着远去的救护车,牛永贵道明其中缘由。

不是不还钱,而是暂时不能给。

资金到位的第一时间。

陆长顺等人就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县机械厂挣钱的消息,如同旋风席卷了县市两级。

市属工厂试图半路截胡。

抢走县机械厂的外商和生意。

各路债主更是摩拳擦掌,筹划着要债。

给了县医院,其他债主必然也要给。

你要一万,我要两万。

用不了多久,机械厂账面的资金就要见底!

“厂里除了欠县医院的医疗费,还欠着一大笔水费,电费。”

牛永贵扳着手指给林凯峰数欠账。

再次让林凯峰开了眼界。

县机械厂甚至就连殡仪馆的丧葬费,都有拖欠。

县机械厂没有国有大厂的底蕴,但也是国有厂。

职工从生到死的一切吃喝拉撒。

厂里都要负责。

林凯峰也无语了。

机械厂不是烫手的山芋,根本就是个满是大洞的破船。

欠债时间少的五六年,多的整整十年。

各路债主加在一起,涉及了十几个单位。

总欠款额度高达九万。

“老牛,去会议室开会!”

此时此刻,陆长顺感觉脸颊火辣辣。

没想到县医院为了要钱,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堵门骂街。

一点脸都不给他这个新厂长留。

说什么,也要先把钱给还了。

不然。

他就真没脸在县里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