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戊戌变法失败以后,慈禧太后对外宣布光绪帝龙体欠佳,退出政坛,实际上将他软禁在了中南海的瀛台,没甚大事是不许踏出那一圈方圆半步的。
可以很负责任地讲,如无意外,从此以后,只要慈禧还有一口气,那么他光绪皇帝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中国的政坛上了,此人的政治生命基本算是被终结了。
但是太后对于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满意,按照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让光绪退位的。
是因为恨他要伙同康梁杀自己么?
不,是因为意外发生了。
戊戌政变光绪被囚之后,引发了全世界的高度关注,总理衙门每天都能给老太太送来一堆厚厚的洋人照会,什么敝国皇帝对大清皇帝的近况高度关注啦;敝国公使希望能向大清皇帝递交国书啦;我国最近听说了不少谣言啦等等,弄得慈禧很烦心。
但老太太也很明白,现在不是叫烦的时候。
说起来,在我读书的那个时代,很多历史书尤其是历史教科书提起光绪帝的时候,都会说他“开明贤良并且深受外国欢迎”。
光绪帝开明,这应该是真的,同时较之大清历代其他统治者更受洋人喜爱这也不假,但上述两者却并不构成因果关系。
外国人喜欢光绪,绝非因为他“开明”,而是有利可图。
想当初维新变法那会儿,康有为他们搞的那个四国合邦计划,如果真搞成了,大清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在此不细说,可想必也不会落到什么好,而跟着一块儿的英国美国跟日本,则必然会把中华大陆当成一块到口的肥肉分而食之,赚到盆满钵满。
即便退一万步讲他们不赚,可中国也完了。
只不过因为慈禧太后的出现,使得这场合邦计划胎死腹中,而且不仅维新党人死的死逃的逃,就连光绪帝本人也被关进了瀛台。
可老太太却并未就此安心,她坚信无论是康党还是洋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眼下这外国人突然关心起大清内政皇帝近况,绝非什么善男信女的好心问候,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他们时时刻刻关注着大清的一举一动,从而对自己施加压力。
不过西太后毕竟是西太后,她很淡定地让总理衙门告知诸外国使节:由于我们的皇帝最近健康状况非常恶劣,不能处理政务,因此这国家大事,就暂时由哀家代为掌管了。
但外国人并不买账,各国政府纷纷再派使节照会,说既然皇帝陛下病成这把相了,那是否有对他进行妥善的治疗?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贵国的医生无法治愈龙体,那么是否能让敝国的医疗专家来试试?
对此慈禧的回答当然是不行:我大清皇帝的生老病死婚娶丧嫁,有你们外国人什么事儿呀?
不过总理衙门对这事儿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要是如此毅然决然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很容易给洋人落话柄,将来指不定这帮人在全世界散播什么有损我大清太后颜面的谣言呢。不如这样,干脆就让洋人派医生进宫,为皇上看病。
不过这医生的资格要由总理衙门事先审核,确定是如假包换的名医而非什么间谍细作才行。
慈禧同意了。
其实无论是老太太还是总理衙门,他们都对一件事情有着十足的自信和把握,那就是光绪的健康状况。
此时此刻,这位年仅27岁的皇帝,真的身体很差。
就这样,在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的10月,在各国的推举下,时任法国驻清使馆医生多德福入宫来到瀛台,为光绪帝进行身体诊疗。
多德福的确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医生,他首先调阅了历年由宫廷御医所做成的关于光绪的“病源说略”,也就是病历,在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后,便开始对光绪进行身体检查。
这是大清帝国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第一位接受西式医学体检的皇帝。
在检查完之后,多德福提出了他的治疗意见并开出了药方,并表示自己还会再来的。
接着,便告辞了。
应该讲,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医生出诊了,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慈禧甚至还拿了药方过来仔细瞅了瞅,并真的打算按照西式的疗法让人去给皇帝抓药。
结果就在第二天,各国使馆又来了照会,说经过我们西医的检查,认为贵国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非常不错,完全有能力处理政务,因此希望太后您能尽快退居二线,让皇帝陛下重出江湖,再登政坛。
慈禧闻讯勃然大怒。
因为洋人在撒谎。
前面说了,当时光绪皇帝的身体状况确实非常糟糕,从病历上来看,主要是肾亏,亏到不行。
具体的临床表现为头痛恶寒,身肢酸痛,面色青黄,头觉眩晕,坐久则痛,耳内觉聋,时作烘声,胸中发堵,以及遗精。
据记载,这位皇上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二十天是遗精的。
此外,在戊戌政变被囚于瀛台后,光绪的精神状态也到了一个面临崩溃的地步了。
主要表现为气不舒畅,心烦而悸,不耐事扰,时作叹息,心中无因自觉发笑。
以上这些病状,不仅在病原略说里有写,多德福本人在诊疗之后亦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身体状态,你要说他是健康的,说他能靠这种身子骨来担负起统治四万万臣民大国的工作,那真的是在扯淡。
于是问题也就来了,各国公使为何要撒谎?
答案简单得很,对于此时的洋人来讲,他们需要的是光绪,而不是慈禧。
这就把老太太给惹火了。
她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召集了几个有皇室血统的满族权贵,一番讨论后,将端王载漪的儿子爱新觉罗溥俊立为大阿哥,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龙椅换人的架势。
而各国政府亦不甘示弱,他们再度集体照会清廷:既然光绪皇帝龙体无恙,那么从今日起,敝国政府只认光绪陛下,其余的什么大阿哥五阿哥一律不认。
应该讲,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慈禧太后也有点后悔了,她没想到自己走了一步狠的,洋人却比自己更狠,这要真的从此往后大家翻脸,对大清一点好处也没有。
无奈之下,老太太服了个软,搞了一次宫廷外交,把各国驻华公使的夫人们都请进颐和园里来了个一日游,顺便还弄了个茶会,然后苦口婆心地讲了讲大清当前的政策,希望众夫人回家之后多吹吹枕边风,让自家家属尽快走上支持大清支持太后的正确道路上来。
与此同时,端王载漪也搞了一次外交,这哥们儿在自己家里设酒宴摆了十几桌,发下请帖邀各国公使以及重要外交官赴宴,目的是想在吃吃喝喝的过程中,凭借自己那三寸不烂口条使对方回心转意,放弃光绪,转而支持自己的宝贝儿子。
可结果没承想几百张请帖撒下去,端王从中午等到半夜,就没一个洋人进门的。
这下王爷火了,自己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还从没碰到过请客吃饭敢不来人的主儿,这次居然一碰就是几十上百个,忒不给面子了。
此外,慈禧太后的颐和园外交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尽管那些夫人吃饱喝足还个个拿了礼物,可她们的丈夫却依然照旧,仍是强烈要求清廷尽快让光绪复出,建议太后赶紧回颐和园颐养天年。这种吃人不嘴软拿人不手短的行为,让老太太相当不开心。
于是,端王和西太后从此就为了一个共同的仇恨对象而走到了一起。
端王属于那种傻王爷,无脑且激进,再加上利益驱使,便认为洋人皆祸害,应该除之而后快。
而慈禧则属明白人,虽然此时也是恨洋人恨得不行,但终究理智尚存,表示洋人太强,正面对抗肯定讨不到好,不如暂且避其锋芒。
端王怕太后就此打退堂鼓黄了自己儿子的龙椅梦,于是找来一大堆跟自己立场差不多的仇洋大臣比如刚毅徐桐载澜载勋等人,整天游说慈禧,说这对外一定要强硬,我们大清都软了快五六十年了,此时不硬更待何时?再说那洋鬼子有甚可怕的,我大清四万万群众,只要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一定能把他们淹死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问题是群众在哪?
端王倒是胸有成竹:别急,群众有,大大的有,群众来自山东,现已星火燎原,遍地开花……
端王爷嘴里说的群众,也叫拳民,大号义和拳。
义和拳这三个字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乾隆四十四年(1779),在这一年直隶总督周元理的奏章中,有这样的记录:“山东冠县及直隶元城县有民人杨姓等起立义和拳邪教,聚集多人之处,其所称童姓,既有义和拳名色,为行路推车人之所知,断难掩众人之耳目。”
也就是说,当年的义和拳,其实主攻反清复明,顺带练武,属于反政府组织。
不过这一切都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的时候被改变了。
且说这年德国借口曹州教案,出兵强占胶州湾,顺手也将整个山东半岛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在那里又是修教堂又是派人传播上帝思想拉人入教,忙得不亦乐乎。只不过山东这地方民风淳朴而又保守,一般好人家即便没文化,也只肯信佛道儒,并不打算跟耶和华发生些什么,于是洋教士只得一改耍嘴皮子诓人入教的传统,转而改用收买人心的办法,具体说来就是你若是信我教我就给你钱,正巧那几年山东连着逢干旱,很多农民都没活路,于是便也只能一手拿钱粮,一手拿十字架了。
还有一些地痞流氓,他们未必活不下去,但一看信教能有好处,便也迅速改头换面拜起了耶稣。
平心而论,洋教士在山东乃至整个中国确实做了不少事情,比如办理医药卫生,创办孤儿院、盲人院、聋哑学校,兴办教育事业、参加扶贫救灾等社会事业等等,可以说在中国的近代化过程中,这伙人功不可没。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带来了相当多的负面效应。
首当其冲的是原有的文明体系。一些有地位有学识的人在信了教后,便往往会对中国的传统文明进行质疑,光质疑还不算,还到处宣传,比如什么佛道儒是迷信,上帝才是真科学等等,弄得一大批没啥思考能力的人也觉得中国不行,外国的月亮好像更圆一点。
倒不是说怀疑自己国家不好,只不过在这种内忧外患的节骨眼上,这么做比较危险而已,还记得高杉晋作的话么?叫“欲夺人国,必先取其心”。
其次就是对一般民众的生活产生了直接的危害。
乍看之下传教跟危害老百姓似乎没啥关系,其实不然。
由于德国在山东的势力日益扩大,让诸洋和尚也沾了光,传教士在山东的地位很高,高到连官府都不敢过问的地步,即便他们杀人放火,那也只能依着德国的法律来判,这叫治外法权。
于是洋教士要盖教堂,就征走了农民的土地;要修路了,就拆了农民的房子。
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一些流氓地痞看着入洋教不光能拿真金白银的好处还能狐假虎威地作威作福,于是便纷纷信了上帝,然后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仗着背后有洋大人,都不怎么鸟官府。
这样很多本分的老实人感到了愤怒,而隐藏在山东一百多年的反政府组织义和拳则看到了生机,就这样他们重新跃上了时代的舞台,以练武练拳杀洋鬼子为名,将很多对洋人和洋教不满的老百姓组织了起来,共同对抗外来势力,并自命为义和团。
义和团的组织单位从下到上分别为坛,总坛跟团,各单位领导一般都叫大师兄,副手为二师兄。
不过这时候肯定不能再搞反清复明了,不然腹背受敌死得快,因此有一个练梅花拳的师傅叫赵三多的,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首次喊出了“扶清灭洋”的口号。
也就是说我们是良民,帮助政府攘夷的良民。
同时还编了一套山歌词,没事儿嘴里就唱着玩:“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男无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珠俱发蓝;天无雨,地焦黑,全是教堂止住天……”
一边唱,一边整教民,不管是真的信耶稣还是地痞流氓为了混吃喝,总之只要信了教,跟洋人扯上了关系,那么在义和团拳民的眼里就该杀。他们把教民或者在洋人那里做事的人叫作二毛子,也就是汉奸,碰到了通常做法就是宰了。
于是在山东半岛上刮起了一股最炫攘夷风,一开始还仅限于针对教民或跟洋人直接发生关系的人群诸如买办之类,但时间一久,就连稍微跟“洋”字沾边的也不放过了,像说洋文,用洋货的,都属要肃清的对象。
洋货的范围很大,除了照相机自行车等高精尖产品之外,洋布洋货乃至铅笔橡皮等当时中国无法自行生产只能靠进口的东西都算。因此曾发生过“一家有一枚火柴,而八口同戮者”这样极端的事例。
凭良心讲,这种仇恨无限扩大化的行为虽说很不可取,但多多少少也勉强算是事出有因,可这却并不是义和团所做的最可怕的事情。
当发展到后来,一小部分义和团团民直接开始了“有辫子抓辫子,没辫子梳个辫子也要抓”式的公报私仇,比方说练拳的张三家隔壁住了个不练拳的李四,那李四多年贫农也别说用洋货了,见都没见过,可是他跟张三有仇,于是张三就找到了自己的大师兄,说这李四是二毛子。于是大师兄便带着大伙连夜把李四全家给砍了,顺便再将其财产劫掠一空。
这种事情不多,但有。
不过,尽管义和团的扶清灭洋之举几乎把整个山东半岛都给折腾得够呛,但却并没有招来衙门的镇压,非但不镇压,反而还受了褒奖,这主要源于一人,那便是时任山东巡抚的毓贤。
毓贤,正黄旗人,著名酷吏。
此人为官清廉,但手段残忍且头大无脑。当年他曾任曹州知府,以剿匪除盗为名实施恐怖统治,任期不过四年,发明的各种酷刑及刑具却有二十来种,杀害人命更是不计其数,因此人送外号屠户。
不过对于义和团,毓贤倒是客气得很——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仇洋派。当时朝廷已经风闻当年在山东闹腾的反清复明义和拳又重出江湖了,便下旨要求毓贤切莫辜负了自己屠夫的美名,赶紧开剿吧,可毓大人却回奏说这些义和团的团民都是些好老百姓,只不过被洋人洋教欺凌,才被迫走上反抗的道路,他们绝非什么反政府组织,这“扶清灭洋”四个大字就是最好的证据。因此建议不要清剿,不但不应剿,还应该给他们编制,让他们当民团,协助朝廷,抵抗列强。
对此朝廷没回话,因为毓贤是正黄旗,不存在帮着反贼说好话的可能,既然他都觉得义和团不造反还扶清了,那就先默默地观望一阵子吧。
有了衙门的支持,那等于是在奉旨造反了,于是义和团的众师兄师弟便更加活分了起来。
渐渐地,就开始变味了。
前面说了,洋教士未必只有坏人,同样教民也并非个个都是混吃喝的地痞,事实上上述两者无论哪个,基本都是好人居多。
但这跟义和团没关系,他们要做的,就是灭洋。
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到正当的借口,义和团开始编造了很多谣言,除了之前说过的那“鬼子眼珠俱发蓝”之类的山歌词,还有诸如说洋人医院挖小孩眼睛制迷药,以术取小儿脑髓心肝等谣言。
同时,他们还给自己戴上了带有神话色彩的光圈,在练拳的时候,很多大师兄会突然装神弄鬼地呜呀哇嗷起来,然后称自己被上身了——被神灵上身。
通常能上大师兄们的身的神灵有关云长,张翼德等等,发展到后来连二次元人物也逐渐加入了上身行列,比如孙悟空,猪八戒,黄天霸以及土行孙……
那么神仙上身能有什么好处呢?
有,最大的好处就是——刀枪不入。
根据一些大师兄的说法,神助拳这种东西,练久了就能通神,然后刀枪不入——不光大刀长矛不入,就连洋枪洋炮都奈何自己不得,而这才是破洋鬼子的重中之重——洋鬼子不就仗着船坚炮利么,你有科学,我有神功,谁怕谁啊。
这当然是忽悠。只不过你知道我知道,可那些被大师兄带着练拳的团民却不知道,还信以为真,从此之后更加发奋练武,更加积极参与灭洋大业,以期早日能够和大师兄们一样,有神灵护体,刀枪不入。
眼看着山东境内练拳的越来越多,杀教民甚至是平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可巡抚毓贤却并不在意,非但不在意,甚至还称义和团为“义民”,屡次三番表示,好好干,你们离进入体制内不远啦。
这种任由这帮倒霉孩子自行发展的后果就是要出大事。
光绪二十五年(1899)十月,山东省平原县杠子李庄,因教民欺压群众,义和团便冲击当地的教堂。知县蒋楷派兵前往镇压,但被大师兄朱红灯率团民二三百人(一说近千人)拒之门外,双方在发生了些许小规模冲突后,官军撤退,教堂几被踏平。
也就是自这时候开始,山东义和团的势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当时齐鲁之地遭到拳民打杀危害的教民有三千余家,遍布整个山东半岛,而义和团却对此战果并不满足,在李庄有了胜利经验后,转而开始直接攻打教堂,不光杀教民,连洋教士也不放过。
当年11月,英国传教士卜克斯由山东泰安府城返回平阴教堂,路经肥城县张家店地方,被义和团团民打成重伤,次日身亡,史称肥城教案。
洋人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成涉外案件了,于是英国政府照会大清,敝国政府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想干涉他国内政,对于贵国的义和团也采取尊重的态度,可贵国团民杀我国民算什么意思?如果贵国无法约束那些义和团,那将由敝国出兵,代为管束吧。
此外,北京庙堂的很多山东籍官员也纷纷上奏太后抗议毓贤纵容拳匪——很多被义和团杀害的教民或是跟洋人有关系的士绅都有亲人在北京当官,于是毓贤一下子就成了猪八戒,洋人说他失职,同胞说他通匪,就连太后也觉得这家伙忒不靠谱。
就这样,毓贤被撤职了。
顶替他的,是袁世凯。
因为上头命令要他当巡抚的同时还得剿匪,所以袁大人是带着他的小站新军去山东的,到了之后也不含糊,直接就把齐鲁境内好几十个义和团的大师兄二师兄等有头有脸的把式给请进巡抚衙门,然后亲自设宴款待。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大人举着杯子问道:“各位英雄,听说你们练功练久了能刀枪不入,可有此事?”
众师兄不知何意,以为巡抚老爷想看表演,于是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说能啊,肯定不入,要不喝完了这一杯哥儿几个给大人现场来一回?
袁世凯则装了一副很没见识的表情:“当真能刀枪不入?”
“当真,当真。”
“好。”袁大人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来人!”
旋即几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出,将那几个说要现场表演的出头鸟如提小鸡一般抓到了衙门外的空地上,等待他们的,是另外几个彪形大汉以及几杆子弹已上膛的新式步枪。
那些精壮的汉子,都是武卫右军的士兵。
随着袁世凯一声令下,武卫军士兵三人一组,两人摁着一个师兄,另一个在后面开枪,只听得梆梆几声枪响,众师兄脑袋上都是一洞俩孔,既没有一个不入,也没有一个能接着喘气儿的。
剩下的那几个,也不杀,先关起来,等到数日后,袁世凯在济南最繁华的地带上画了个圈儿,把几个大师兄给带了出来,然后敲锣打鼓码了一堆围观群众,接着挨个问道:“你说你们练拳,能刀枪不入,此话当真?”
大师兄们知道这会儿要再敢胡咧咧是真的要被拉一边试枪法的,所以摇头摇得跟那什么似的,连连回答自己也就是混口饭,说瞎话糊弄人的。
袁世凯嘿嘿一笑:“本抚台念在你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今天先放你们一条生路,以后要再敢玩这种把戏,别怪枪子儿不长眼。”
在群众的嘲讽围观下,那几个大师兄落荒而逃……
搞完义和团,袁世凯开始给朝廷写奏章,不是表功,而是要钱——其实这人真的是个明白人,他很清楚义和团蜂起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山东大旱朝中赈灾不力,因此在拿诸大师兄当靶子练枪法练完后,便上奏朝廷,请求拨粮救灾。
而朝中那些山东籍官员也感谢袁世凯灭拳匪救家乡于水火,很给力地要钱给钱要粮批粮,就这样,山东很快便太平了下来,几座被围着的教堂也自然而然地解了围。
而那原先的山东巡抚毓贤,自从被罢官后日子混得非常艰难,不得已之下投了端王载漪做小弟,因为大家都是恨洋人的主儿,所以王爷跟他谈得很投机,把他算成了自己人,没几天就奏请太后,把毓贤派往山西,并封了个巡抚。
毓贤一到山西,就把义和团给引进了过去。
当时义和团在山东被袁世凯整得基本没活路,几个大师兄正商量着是不是要就地散伙呢,一看当年的老巡抚毓大人抛出橄榄枝了,于是呼啦啦一大帮子就朝北跑,全都往山西去了。
我们知道,山西去山东是要经过直隶的,而在此之前早有毓贤跟端王爷介绍了义和团的扶清灭洋壮举,因此在义和团路过直隶时,载漪欣喜万分地跟慈禧汇报说太后群众来了!
在这位王爷的刻意安排一下,除一部分义和团民按原计划去了山西外,剩下的全都留在了直隶,其中大部分分布在北京城外围周边,生根的同时,还发了芽——拉拢了不少直隶农民入伙,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中国式攘夷,就在北京边上正式展开了。
再说慈禧在听载漪唾沫横飞地说了义和团诸多事迹后,沉默了老半天,问说这不就是土匪改行装逼跳大神么?有那么邪乎么?还抵挡洋人,他们挡得住么?
载漪说没问题,肯定挡得住,您要不信您亲自派人去看看不就全明白了?
于是慈禧就派了刚毅去直隶的涿州查看义和团情形,看看是否真有载漪说的那么牛逼。
我们在前面说了,刚毅跟端王爷是一路人,所以没几天这哥们儿回了北京,跟太后汇报说:“天降义和团,以灭洋。”
之后,大学士徐桐也为义和团亲写对联一副:创千古未有奇闻,非左非邪,攻异端而正人心,忠孝节廉,只此精神未泯;为斯世少留佳话,一惊一喜,仗神威以寒夷胆,农工商贾,于今怨愤能消。
徐桐时年八十岁,道光年间进士,四代老臣,曾与翁同龢共任同治帝的师傅,同时也是王储大阿哥的文化课老师。除了资格很老地位很高之外,他也被认为是当时大清帝国最有学问的人,一般都说学富五车,而说他的时候,则称之为学富九车。
不过,若是除去那些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这位徐师傅可就几乎是一个百无一用且一无所知的人了。
这人跟载漪刚毅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仇洋派,他家住在东交民巷,大门正对着各国使馆区,于是老师傅便在门两旁贴了一副对联:望洋兴叹;与鬼为邻。
然后还很得意,觉得自己妙笔生花堪比醉草吓蛮书的李太白。
这也就罢了,更让人泪流满面的是,徐桐贵为帝师,但对外洋之事的态度宛如鸵鸟一般,采取了自蒙双眼而不认的立场,一口咬定这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国家,只不过是洋人为壮声势,自编自造出来的罢了,证据是:“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都深深地同情同治帝,本来摊上一个翁师傅就够不幸的了,结果还祸不单行地碰见了徐师傅,被这哥俩教出来,还能有好下场么?
果然,杨梅大疮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刚毅是慈禧最信赖的心腹之一;徐桐是公认的当时大清最有学问的人,这两位都对义和团赞不绝口了,正恨洋人恨得牙根疼的老太太也终于表了态:义和团,民气可用。
就这样,散布在直隶各处的拳民们,进京了。
同时一起的还有从西北来的甘军,领军大将叫董祥福。
值得一提的是,董祥福是个汉人,但甘军的很多主要将领如马安良、马海晏等却全是正宗西域回族人,信安拉的主,而这些人的后代,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西北马家军。
甘军和义和团有两个共同之处,第一,他们都是以“勤王”为名,应诏入京的。
这主要是端王载漪一直在撺掇太后,说再这么由洋人肆意妄为三天一照会五天一抗议地要求把政权归还光绪,那就真的要跟他们翻脸了,既是要翻脸,那就得早做准备,光靠戍卫中央的武卫军是不够的,西北甘军勇敢彪悍,是当年左宗棠留下的老部队,董祥福也是个爱国恨鬼子的人,可以让他带兵入京,以备不时之需;此外,我们还应当依靠群众,义和团人数有几十万之众,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洋人咧。
慈禧太后虽知刀枪不入纯属扯淡,但那一条条胳膊练得跟大腿一般粗的精壮汉子却是真的,真要打起来,一人挡两发子弹,也能耗去洋人不少钱呢。于是便同意了。
还有第二,那就是无论义和团还是甘军,他们的装备都很差,纪律也很差。
义和团自不必说,自打进了北京就开始满世界抓二毛子,虽是天子脚下还不太敢过分地放肆,可也闹了个鸡飞狗跳人畜不宁,而且在折腾完活人后,他们连死人也没放过,当时北京还有几座埋着前代洋教士的坟墓,比如横跨明清两代的德国人汤若望;康雍乾三朝御用画家意大利人郎世宁;以及我们前面提过的《几何原本》引进者利玛窦等等。
这些人的坟,基本都被义和团给掘了。
至于甘军,那也好不到哪去,那董祥福自来了之后,京城内就风传,说董卓进京了。
因为两伙人闹得实在太凶,再加上形势也确实愈加逼人,所以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的5月,各国驻京使馆代表纷纷致电本国政府,要求他们速速派出能打的部队来,以保卫自己以及在京本国侨民的安全。
当月31日,英、俄、法、美、意、日六国从天津派水兵及海军陆战队349人登岸,乘火车于当晚进入北京城。6月3日,德、奥派兵83人抵京。
同时,公使们还一齐照会清廷,要求他们负起责任,取缔义和团,并保护在华外国公民的人身安全。
但朝廷对此却并无丝毫反应,而义和团跟甘军此时也明白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的了,于是变本加厉地继续在北京城里搞起了各种攘夷。
一开始杀教民,很快,屠刀就落在了真正的洋人头上。
而第一个被杀的外国人,则来自日本。
话说6月11日,董祥福部士兵正游走在北京街头,迎面便撞来了一个梳着分头穿着西装还戴了个小眼镜的人,虽然这家伙和甘军士兵一样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可从他的体态举止以及不梳辫子这一特征上,大伙判断出,这厮极有可能是洋鬼子。
多半是东洋鬼子,最不济也该是个忘了祖宗的二毛子。
杀吧。
甘军判断得一点也不错,来者确系东洋人,此人名叫杉山彬,水户出身,时任日本驻华公使馆书记官,这天正好上街买东西,结果不巧赶上了这么一拨人。
看着气势汹汹挥舞着大刀长矛向自己冲来的甘军士兵,杉山彬虽孤身一人,但却十分淡定。
倒不是他不怕死,而是因为此刻的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杉山彬是个亚细亚主义者,同时也精通中文,他知道北京最近很不太平,可总觉得这些义和团也好董祥福的甘军也罢,都应该是针对西洋人的,不是说“鬼子眼珠俱发蓝”么?摆明了是拿白人开刀,自己一个日本人,头发不黄眼不蓝,完全身在“鬼子”这一概念之外,因此根本就用不着怕,该干嘛干嘛。
更造孽的是这位日本书记官甚至认为此刻的大清正和日本当年一样,在搞攘夷,等他们一干人等攘够了,那就该开始维新了,而等维新维完,那么一个强大的中国就会出现,和日本人携手共同抵抗白人的时代,兴许就要来临了。
所以,面对汹涌而来的甘军士兵,杉山彬哈哈哈大笑三声,张开双手迎了上去:“你们听我说……”
但甘军士兵却将其粗暴地打断:“来者何人!”
虽然认定了这是洋鬼子,但好歹也该问一下,刀下不死无名鬼嘛。
而杉山彬一听这话,却高兴了,以为能交流了,于是连忙用非常标准的中文说道:“你们好,我叫杉山彬,是大日本帝国公使馆的书记官……”
一听果真是东洋人,走在前头的甘军士兵也不含糊,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然后一刀捅入杉山彬的肚子。
杉山彬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没死,但总算知道对方是要干嘛了,只见他伸手狂摆,示意对方住手,嘴里还用尽力气喊道:“亚细亚人不杀亚细亚人……”
可甘军哪里听得到这话,只见他们一拥而上刀枪齐下,几乎是一刹那,杉山彬就被剁成肉酱,终年39岁。
砍完之后,甘军还互相询问:“亚细亚是什么鸭?跟红烧鸡块比哪个更好吃?”
杉山彬被杀之后,尸体遭开膛破肚然后暴晒于永定河畔。
事件发生后,各国震惊——其实这是废话,你要在老家抢抢教堂欺负欺负传教士跟教民也就罢了,再大开杀戒充其量也不过是治安事件,可你现在跑到京城王都里头,公然拦路截杀外交人员,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在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严重到了一定境界后的各国外交官员再一次集体要求本国政府速速派兵来救,同时在世界范围展开了对大清的强烈舆论谴责。
倒是受害方的日本政府显得相当低调,他们决定冷处理此事,仅仅要求清廷归还杉山彬的遗体,甚至连赔偿一事都没说。
结果尸体还回来的时候,日本人惊讶地发现杉山彬不仅肚子被剖开,而且连四肢都被砍了。
面对这种极大的侮辱,他们强压下怒火,甚至都没有抗议,还自我安慰:反正有手没手的最后都要火葬烧成灰,就这样吧。
为什么?
为什么日本人要这么忍耐?
这是因为他们太明白了,西洋列强针对杉山彬遇害一事的义愤填膺激烈反应绝非出于什么义气,甚至连兔死狐悲都算不上,而是这帮白人觉得,可以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比如当时德国公使克林德就在杉山死后明确表示:“我们就此瓜分中华大陆的时候到了!”
如果亚洲最大的大清帝国就这样被白人给弄完蛋了,那日本的处境自然也就危险了,所以日本人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其实慈禧也懂这个道理,事实上在各国政府逼宫要求老太太归还大政于光绪的时候,日本是唯一一个几乎没有参与此事的列强国家,因此在杉山事件发生后,老太太一面以光绪的名义发圣旨向日本方面道歉,并派荣禄亲往日本领馆赔礼,表示“闻之实甚惋惜”,一面把甘军老大董祥福叫进宫痛斥一顿,要他严惩凶手,而董祥福也非常配合地装了一回硬汉,死扛不认,说这事绝对是义和团民干的,跟我甘军没关系,太后您一定要泼污水的话就先把末将给斩了吧。
于是慈禧一转头就跟日本人说,你看,这兴许不是甘军干的呢,要不我们再调查调查再研究研究?
日本人没说什么,默认了。可其余列强却不答应,横插一脚表示一定要讨个说法。
可结果说法还正讨着呢,京城又出大事了。
6月13日,把北京外围搞得鸡飞狗跳的义和团,终于进入了内城,也就是老话说的四九城。
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教堂,杀教民。
由于杀得实在太狠,因此有五千多名中外教徒不得已逃去了东交民巷的使馆区,请求使馆给予保护。
而义和团他们倒也干脆:纵使你逃到火星,我也追到火星。
就这样,使馆被围了。
这下各国的外交人员真的慌了,他们知道这义和团旨在扶清灭洋,身为洋人的自己终有一天是要被针对上的,可问题是真的针对上了,又能怎么办呢?此时外围义和团民少说也有十万,整个东交民巷里加上之前各国派来的先遣队,能打的也就四五百,想给自己国家政府拍电报要求增援也不行,因为电线杆子都被义和团当洋货给撅折了,连铁路都被挖了,沿线的外国技术工也被杀了个一空。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愤怒地站了起来,表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大爷我这就扛枪出去,杀他几个拳匪。
克林德是军人出身,性格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天便操家伙带卫兵跑到使馆区外,看见穿一身大红的义和团民就是一枪,一天下来,居然被他打死了20多个,克林德将其称之为“狩猎”。
没想到这位公使阁下是打了一辈子鹰结果被鸡叼了眼。
6月19日,清廷突然照会各国驻华使节“限二十四点钟内各国一切人等均需离京”,于是自然是一片哗然,大家都知道大清要翻脸,可从没料到翻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但此时此刻身在他人屋檐下也别无他法,只能请求清廷把时间稍微放宽一点,容自己收拾行李啥的。
对此,清廷一直没有回复。
20日早上8点, 在没有等到大清回话的情况下,克林德带着翻译和枪骑马前往总理衙门,准备亲自和负责人交涉,但在今天的北京东单牌楼附近,碰到了正在巡街的神机营士兵,带头的叫恩海,一看到克林德,二话不说拔枪就射。
神机营是由八旗子弟组成的部队,属天子亲军,虽说八旗雄风早已不在,但这支部队相对其余八旗多少还算能打,果然,克林德没能躲过那枪,被当场给打死在了街头。
德国公使之死,无异于在东交民巷掀起了一场十二级地震,因为对于众外交人员以及前来避难的中外教民而言,此时的清政府跟义和团已然成为在这个国土上肆无忌惮想杀谁就杀谁的恐怖存在了,在电报都拍不出去对外隔绝的眼下,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们了。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明天,一定比今天更让人绝望。
果然,在6月21日,慈禧太后以光绪帝的名义,向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俄国、奥匈帝国、西班牙、比利时、荷兰等十一国同时宣战,并且还悬赏捕杀洋人:“杀一洋人赏五十两、洋妇四十两、洋孩三十两”。
之所以要向十一国开战而不是十国十二国,那是因为当时北京只有上述这十一个国家有驻华使馆,换言之,对于1900年的大清而言,这十一个国家,便是自己所能接触到的全世界。
这已经不是什么按不按牌理出牌的问题了,而是完全疯了。
但我们知道,西太后应该不是这样没理智的人。
所以就有必要多问一句为什么了。
为什么此前一直在竭力避免和洋人完全翻脸的慈禧太后,会突然之间先行主动翻脸?
其实就在克林德被杀的前几天,慈禧已经萌生了解散取缔义和团的念头,那是因为6月16日,义和团以灭洋货为名,放火烧了北京前门外的一些卖进口货的商店,不承想大火一烧起来就没个完,火烧连营一般地株连了一大片,等事后清点了才发现,这场大火整整烧掉了前门外的商铺民房共计千余间。
这场大火跟之前义和团在京城的各种胡作非为很大程度上惹恼了慈禧,于是太后决定让这帮泥腿子干脆回老家得了,也别跟洋人纠缠了,大家坐下来再过过心吧。
而端王载漪一看这阵势就急了,他生怕太后攘夷决心不坚定以至于黄了自己的太上皇梦,于是便想了一个狠招——17日,总理衙门送来一份各国使馆的照会,上面写着要求大清国皇太后见此照会后速将清国大政归还于光绪皇帝,从此不得干预朝政。
如此一来的后果自是可想而知,太后当时就暴跳如雷,一改取缔义和团的念头,转而打算跟洋人开战。
事实上这份照会,是载漪自己手工制作的——当时总理衙门早被这孙子给夺了权,想弄一份这玩意儿还不简单。
结果慈禧哪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载漪居然还敢造假蒙人,只当是那些洋人冥顽不灵,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要跟自己死磕过不去,于是一怒之下,老太太就跟全世界宣战了。
与此同时,在使馆区的诸位当然也不会知道大清国的那些内幕机密,大伙一听宣战跟围攻使馆令,只当是世界末日来临,自己就快要完蛋了。
在被这种绝望和恐怖笼罩着的情况下,22日,各国外交官以及驻华武官齐聚一堂,商讨对策。
其实谁都知道,外面围着十来万,里面只有四五百,商讨个屁,无非就是快没命了,最后再各自看各自一眼吧,这样到了黄泉路上也好认个脸熟。
“诸君,在下认为,现在似乎还不到完全绝望的时候。”
突然,在会议室里响起了这么一个平静的声音。
顺着声,众人举目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他叫柴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