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行很快就郁闷了。

接下来赵红霞上课,一节课提问自己三次,外加一次爬黑板。

以前被提问最多的是学生是赵金麦,而他一节课被提问一次就算不错了。

但这节课他被提问的次数,已经和赵金麦不相上下了。

赵红霞一到提问环节,就用鼓励的眼神朝他看过来,那意思只要你举手,你就有优先回答权。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节课,孙兰提问了他四次。

这是老师对喜欢的好学生的优待。

可张一行不想要这项优待。

于是下一节赵老师的课,再提问时他就不装样子举手了。

就连赵老师眼神鼓励示意他,他也装作看不懂,就是不举手。

赵老师对此一点也不介意。

这也是好学生才能得到的优待。

快要放学的时候,赵老师又把张一行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张演讲稿。

张一行丝毫不意外,他打开演讲稿看了看,十分简短,就一些要“好好学习”、“不辜负老师教导”、“明天学校以我为荣”的口号。

赵老师和蔼地说:“一行,看看哪些字不认识?”

张一行点点头,为了几年后夺气运的谋划,他是要造早慧人设的,况且本来就没多少字。

于是回道:“都认识。”

赵老师有点意外,想想又觉得应该的,又勉励一番后便让张一行回了。

赵金麦见张一行回来,好奇问道:“老师找你什么事啊?”

张一行摆摆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赵金麦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等到放学去往校门口这一段路上,刘波又拦住了张一行。

刘波给了张一行一块香橡皮。

张一行手里拿着彩色的橡皮,心里嘀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行,今天赵金麦都说什么了?”

旁边张秀秀垂涎欲滴地瞧着那块彩色橡皮,因为有外人在又不敢问话。

张一行笑笑,随手把香橡皮给了张秀秀。

张秀秀顿时乐开了花,她只有臭橡皮,看到同桌的香橡皮她可羡慕了,将橡皮放在鼻子下使劲儿闻啊闻,一副恨不得吃一口的样子。

刘波也不介意,这玩意儿他不缺。

曾经的张一行,是在二年级时与赵金麦成为了同桌,那时的刘波就天天与张一行打听赵金麦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有人要做舔狗,你挡不住的。

可这也是童年里的可爱事。

张一行回想一番,发现好像真没什么可说的,便随便扯了几句给刘波讲。

刘波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问还有吗还有吗,等到了校门口才意犹未尽地告别回家。

仅仅三里的回家路,一路上有追人咬的大白鹅,有院墙内突然响起的狗叫,有不时飘来的饭香气,有路边小孩子打瓦打纸宝。

不时有三年级学生骑着大梁自行车呼啸而过,因为个头不够,只能套腿骑车。

张秀秀心情很好,一手拿橡皮一手拿着树枝“嘟嘟嘟”。

张一行心情也很好,树枝像宝剑一样,将路两边的长草削去头颅,劈成光杆。

“妈,我回来了!”

李红玉正在厨房里烧土灶,听到声音连忙喊道:“马上就做好饭了!”张一行走进堂屋,将那封杂志社回信放在桌子上,又觉得摆的太正了,便又调调角度,就当是随意丢在桌子上。

张秀秀则打开了电视机看《海尔兄弟》,只是看了两分钟,电视机就画面一闪变成了雪花。

张秀秀叫道:“哥,电视坏了,你修修!”

张一行走到电视旁,对着那个黑白电视机就“啪啪啪”几巴掌。

画面顿时就恢复了。

“来端碗!”

随着外面厨房一声喊,张一行张秀秀都走出屋子去厨房。

干活抢着干,吃饭让着吃。

这是从小到大兄妹两人被灌输的相处理念。

那时候两人总是打架。

打架自然是张一行赢,但每次被打哭后张秀秀就去告状,然后李红玉就会拧张一行腮帮子,直到张一行也哭个不停才罢休。

粥是糊豆,也就是玉米粥。

菜是炒白萝卜。

张一行以前很挑食儿,遇到不喜欢的菜,就宁肯倒点酱油沾馒头吃也绝对不动筷子,可小时候哪有什么菜,经常一天三顿炖白菜。

所以那时候张一行很是营养不良,身材瘦小。

如今他可不敢挑食儿了,毕竟还要长个子。

父亲张光宗不在家,两个孩子上学,加上家里原本的欠债,让他终于感到有点儿压力,去刘家村烧砖厂干活去了。

只是烧砖厂工资很低,干满一个月也就几十块钱。

如今的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廉价劳动力。

张一行和张秀秀趴在桌子上吃饭。

李红玉则照常去干别的家务活儿,在张一行的记忆中,李红玉吃饭时去干家务似乎都成习惯了。

直到两人快要吃完饭时,李红玉才擦着手进屋。

然后她就发现了大桌子上的信。

“怎么有信?你姨的?”

张一行不说话,只是斜眼用余光盯着看。

李红玉边问边把信拿起来,一看信封上写的是张一行收,顿时有点懵,她看看张一行,“这是什么?”

张一行淡定地回头扫了一眼,然后便转过头,淡定地回道:“信啊!”

李红玉皱皱眉,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件一看,就看到一张稿件录用通知,还有一张稿费单。

李红玉只觉得手都哆嗦了,她的眼睛扫了稿费单一眼便罢,然后盯着那张稿件录用通知单看个不停。

她一边看一边念,声音都有点颤抖。

《妈妈》

张秀秀忽然看着张一行,指指他脸上,“哥哥,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便不敢说了,转头继续扒饭。

因为哥哥瞪了她一眼。

“我家行行(hang)要当作家了,我家行行要当作家了。”

是的,我要当作家了!

张一行脑子里,回放着曾经那年那个画面,父亲卑微又为难地抽着烟,母亲则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说话。

那个属于前世的心结,如今在这一世终于彻底解开了。

张一行手指快速在脸上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