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吉瞅着鲁智深那颇为警惕的小表情,不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鲁大师呀,不识得我没关系,只需你我共同识得那林教头便够了。”

鲁智深浓重的眉毛微微一皱,随之而来的讲话声调,都甚为急促起来:

“莫非眼前这位公子,竟是我那林冲兄弟在京城之内的故友不成?”

赵吉见那鲁智深,许久都不给自己让座,于是这会儿也不太想跟他再客气了。

当即便找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鲁智深对面。

而鲁智深见此情景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便连忙摆手示意站在赵吉身后的种似锦,也找地方坐下来。

当赵吉与种似锦纷纷坐定之后,赵吉才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虽然我与那林教头相识时间不长,但却颇为仰慕那林教头的品性与武艺。”

“上次我与林教头相见之时,便已从他的印堂、面目等处觉察到了一丝煞气。”

“而经我匆匆一算之后,竟算得那林教头近期便会有血光之灾。”

“于是在与林教头匆匆而别之前,便送了林教头三十二个字。”

赵吉话音刚落,坐于炕上的鲁智深便呼地骤然而起。

与此同时,他的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在此时瞪得仿若那铜铃一般:

“难道,难道你就是那日,予我林冲兄弟那三十二字的神秘公子不成?”

“在此之前,林冲兄弟也与我说了此事。”

“当时,便把洒家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而后洒家还曾劝告过林冲兄弟,如此神鬼预测之说当真算不得真。”

“叫他大可不必理会。”

“却没曾想当日公子之测算,居然句句应验了。”

“我那林冲兄弟,先是被那高太尉陷害,误入了白虎节堂。”

“而后,更将他发配到了河北沧州。”

“路途当中,倘若没有洒家一力相助的话。”

“这会儿,我那林冲兄弟怕是早就被那俩公差害死了。”

“如若当初,我那林冲兄弟听了公子的话,在那日便辞官归隐,带着家小离开东京的话。”

“又怎会有如此灾祸?”

“可是公子,最后对我林冲兄弟所说的那三十二个字,却又是何意呢?”

赵吉听闻这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极难开口的愁容。

良久之后,方才低不可闻地叹出了一句:

“鲁大师呀,非是我不肯对你直言。”

“而是在此之前,曾授我窥探天机之法的老先师便已然告诫了我。”

“如若我敢将那天机之事对凡人尽数道来,那么不日便会身遭大祸。”

“正因如此,上次我与林教头见面之时才会说一半留一半。”

“我之所以会说,便是看在林教头的为人刚直善良,不忍心这么铁铮铮的一条汉子被那奸人所害。”

“而当初之所以我不全说,也全是对泄露天机之后的畏惧。”

“我非孤身一人,在我身旁更有妻妾家小。”

“如果他日我遭天谴,那他们又怎能活得下去?”

那鲁智深也不是不晓事理之辈,此时一听赵吉这般言语,当即便明白了他的苦处:

“这位公子,莫说了莫说了。”

“那日,公子能对我林冲兄弟说出那些,便已然是恩义颇重了。”

“而我那林冲兄弟今时今日之苦难,还不是没听了公子之言?”

“所以洒家不怪公子。”

“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那兄弟性子太过执拗了,脾气也太软了些。”

赵吉轻轻一叹,随即就脸色急变。

三两步来到了鲁智深的身前之后,便忽地开口:

“鲁大师,此处不可久待,还请大师尽快移步别处。”

鲁智深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

“这位公子,何故如此说呀?”

赵吉的面色严肃一片,语气之中更满是焦急:

“鲁大师,你当初救那林教头的时候,是不是并没有将那两名押送公差一起解决了?”

“而是任其自去了?”

赵吉每说一句,那鲁智深脸上的神色便震惊一分。

待到了最后,鲁智深已经被惊讶得瞠目结舌,满脸讶色了:

“这,这,这位公子,不愧是神机妙算之辈,居然,居然连那日洒家的行止都掐算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公子所算不错,当日洒家确实因为林教头的劝阻,而没有对那两个腌臜泼才痛下杀手。”

“洒家本以为,那两个腌臜泼才在受了洒家的一番暴喝之后,定然不敢再心存恶意了。”

“难道他们二人,已经把我与林教头相知相交之事,尽数告诉了高太尉?”

赵吉脸上的苦笑连连:

“此事即便我不去算,却也知道。”

“因为那事儿,就是一种必然结果。”

“鲁大师你想呀,那俩人返回东京之后,高俅必定会派人去他们二人的住所询问情况。”

“若得知,那两人并没有在外结果林教头性命的话,又怎么可能饶了那两人的性命?”

“而那两人为了活命,那是必然会将鲁大师的所作所为出卖给高俅的。”

鲁智深在听完这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当真就是既悔恨又愤怒无比:

“想当初,洒家就不应该听林教头的劝阻,直接将那两名腌臜泼才的脑袋铲下来,也就是了。”

“若是如此的话,今日又怎么会生出如此乱来?”

说罢此言之后,鲁智深一下子便从炕上窜了起来。

随即,提了自己的禅杖,便想趁夜离开此处。

可是还没等鲁智深跨过门槛呢,就被赵吉一把拉住了:

“鲁大师,你欲前往何处?”

赵吉的话音刚落,那鲁智深便赶忙接上了一句:

“无论何处都好,总好过待在这里等死的强。”

赵吉一边拉住鲁智深的胳膊,一边从椅子上缓缓而起:

“那高俅官居太尉,更掌管京城当中所有的禁军军士。”

“其总数加在一起,至少也得有数十万之众。”

“鲁大师此刻离开,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被高俅那狗贼捉了去。”

鲁智深的嘴中钢牙咬得吱嘎作响,面容之上更是气愤已极:

“那依公子而言,洒家此时还能去哪儿?”

赵吉站直身子,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鲁智深:

“鲁大师,你可曾听过灯下黑吗?”

鲁智深眉头紧皱,思索良久之后却满脸不解地摇了摇头。

赵吉拉着鲁智深的胳膊,让他跟自己来到茶几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