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渐起,碧叶吐露。

椒房宫清凝殿内,早有尚仪局女官开始教授规矩。

是个年迈的老嬷嬷,严苛板正得很。

“下个月就是册封礼了,殿下万不可懈怠,继续,再走两圈。”

唐翘头上顶着个琉璃瓶,身上穿着繁复的礼衣,手脚酸软得厉害。

她上辈子还没入京就抱了病,册封礼都没办直接就成了长公主,自然不必受这规矩训练。因着身子不好,甚少出席重要场合,因而也没有这样紧急慌张的时刻。

后来时间长了,好些礼仪规矩耳濡目染渐渐地也就会了,压根不必受这酷刑。

这些功夫对如今的她来说实在小菜一碟,可这老嬷嬷不管她对不对,无论如何立刻就要她多走几遍。

饶是再简单的东西,也是能累死人的。

此人一看便来者不善得很,连着这三日来,就没有一日是想让她好过的,即便是打着学规矩的旗号,未免也过了些。

若非她有前世的底子在,还不知被磋磨成什么样。

她借着走动时视线偏移看了看殿外,心思微动,脚一歪,花瓶就砸到了地上,碎成了渣子。

“啊!”

老嬷嬷看着正正砸在自己脚边的花瓶,无语得很,她都还没叫呢,这公主倒先喊起来了。

她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唐翘,老脸一板,“殿下的时间不多了,再如此懈怠可怎么是好?还不快给公主再拿花瓶来顶上!”

“今日卯时正就开始练了,如今都整整两个时辰了,尚仪可否让我喝口水,稍缓片刻?”唐翘一脸虚弱,一瞧就是累得不轻的模样。

忙奔过来扶她的艾艾听到声音后更是慌得不行,殿下的声音何时这样虚了?

她怒对杜尚仪道:“尚仪大人,我家殿下才入宫不久,初学礼仪,你怎能这样苛待于殿下?”到底她年岁小,这样的话也被她说得有气无力,为显气势,艾艾挺了挺平坦的胸部,努力冷着脸威胁:“若是皇后娘娘知晓了,定不会轻饶了你。”

杜尚仪背靠手握后宫大权的贵妃自然有恃无恐,可她身边的女史却有些担心,小声与她说:“大人,虽然时间紧急,可到底还有二十多日的时间呢,要不要……”

“啪!”

杜尚仪一个巴掌甩在女史脸上,“多嘴!本尚仪行事,何需你来置喙!”

没过多久,女史被打的地方便肿了起来,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足见杜尚仪下手之狠。

女史是尚宫局派遣来协助杜尚仪的,可惜她人微言轻,对上深受贵妃信重的杜尚仪,她只能捂着脸退下去,连句怨言也不敢发。

杜尚仪解决了质疑自己的女史,这才又看向被扶着已经起身唐翘,这回她终于不再板着脸了,嘴角噙了冰冷的笑。

“长公主殿下,请吧?”

唐翘眸光微冷。

这女官,这是吓唬她呢?

呵呵。

她眸光瞟了杜尚仪的身后,而后站定了身子压低声音道:“我若不学了,你待如何?”

杜尚仪能被贵妃看中,哪里又不是人精呢?

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嘴角微扬,轻声:“殿下,你以为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你的倚仗吗?未免太天真了。”

说完,她话音急转,用半是无奈半是惊慌的语气扬声道:“殿下您哪怕不愿意学,也莫要随意打人啊。若是奴婢何处说错教错了,殿下责罚就是,锦绣她年岁尚小,还请殿下饶过。”

她刚要给唐翘行礼下去,殿外就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随着永丰帝和谢皇后进门,身后一大帮子人也跟着呼啦啦进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杜尚仪连忙转身,恶人先告状:

“陛下恕罪,是奴婢无能,不能教导好长公主殿下。”

永丰帝扫她一眼,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女史脸上去,又移向唐翘身上来。

她被艾艾扶着上前请安。

永丰帝眉眼收紧,“腿怎么了?”

“回父皇,女儿只是还未能适应杜尚仪的教导,让父皇失望了。”她垂眸,乖巧又疏离地站在那里。

永丰帝问她:“你可打了人?”

她抬首,眸光清澈而坚决,“没有。”

话音刚落,杜尚仪就终于忍不住一般开口,目光是不可置信和不愿相信:“殿下,你怎么能……”

活像受了委屈的模样。

杜尚仪在女官里到底官位不低,永丰帝还是见过她的,知道她素来稳重自持,帮助贵妃协理后宫许多事宜。

见此模样,他看向那女史。

锦绣自知无法可躲,闭着眼“咣当”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知错,是奴婢不该太过苛责公主礼仪,叫殿下生了气。”

这话看似自责,其实便是将唐翘推入一个深渊了。

满后宫谁不知晓,永丰帝最不喜欢的,就是儿女们骄纵任性,无故责打侍女又撒谎这样的事情在大邕后宫都不常见,何况是眼下这样重要的时局。

永丰帝肉眼可见地生了气。

他今日会突然前来,又不早早叫人通传,便是听闻长公主懈怠于学的缘故。

来前他想到几日前宫宴上那个丫头的模样,心里还存着侥幸,没料到事实竟真是如此。

不过气归气,想到眼前这个女儿从前生养在宫外,到底礼数上或许欠缺……

他叹了口气,眼里不说没有失望是假的。

“皇后,日后好生教导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