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后,陆霁清的境遇并没有得到什么变化。

姜永宁手底下的人对他仍旧冷眼,他无论去哪,无论干什么,至少会有十双眼睛盯着他。

姜永宁从来不许他进入自己的寝宫,他看过的书,用过的字纸都会由专门的人收缴检查,这些东西,自然也决不允许流到外面去的。

唯一相对好些的是,他因身上有伤,又不能叫他死了,所以他总算不用住在破漏的殿宇里,睡在湿寒的稻草上,身边总算有了服侍的宫人,为他缝衣换药,可以让他继续活着——活在监视之中。

至于陆九么……

姜永宁如愿选出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乾天。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个子很高,很瘦,当他想要潜藏的时候,明明就在姜永宁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

但当他想要出现在你面前时,哪怕你是个瞎子,也能感受到一股不寒而惊杀气,就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咽喉上。

姜永宁相信,只要陆九敢冒头,就算不死无葬身之地,也休想再无声无息的离去!

倚翠楼中。

潇湘姑娘正弹着一首京都里最时兴的小调。

她眉目含情,松松挽就的发髻上只有一只金钗,钗上坠着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林北辞倚在软榻上,用手打着拍子,却对美人的脉脉含情视若无睹,眼睛只盯着那扇虚掩着的门。

“林公子等的人,已经来不了了吗?”

潇湘放下月琴,走到软榻边上,鸟雀一般依偎在他怀里。

林北辞搂着她,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有些感叹。

“是啊,他来不了了。”

潇湘眸子一转,讨好的媚笑道:“什么样的人,竟敢失了公子的约?”

“他可不是故意要失约的,只是被人连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关了起来,我得想办法救救他。”

林北辞捏着潇湘的下巴,在她红缨般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帮我想想,我该怎么救他?”

潇湘眨着眼睛,试探着道:“错又不是他犯的,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如公子去被得罪的人那儿说个情?”

“整个大乾,谁能不给公子几分薄面?”

林北辞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果然机灵,不枉我费尽心血把你送到京城来。”

潇湘娇笑着道:“公子在京城,潇湘就在边疆,公子在边疆,潇湘就在京城,潇湘永远都在公子最需要的地方。”

她整个人似已沉醉,勾着林北辞的腰带,几下就脱去了他的外衣,蛇一般紧紧缠着他,挑逗着他身上敏感的部位,呢喃着道:“无论为公子做什么,潇湘都心甘情愿。”

进宫之前,林北辞换了身衣裳,也沐浴过了,可那身被翻红浪染上的脂粉气却好似腌进了骨头里,怎么也洗不掉。

这也没关系,京城里谁人不知,他林小侯爷是最风流无羁的浪**子?

永宁是不会介怀的,她最多调侃几句。

想到她握着他的胳膊满眼信任的样子,林北辞便放了心。

他跟她,可是年少时一块在疆场上策马长枪的情谊呢。

他来得不巧,姜永宁正在批奏折。

如今,宣室殿是姜洺珏在坐镇,姜永宁批阅奏折的地方换成了梧桐宫,她一天里至少有四个时辰是在看奏折。

这段时间里,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所以,当林北辞被秋怜迎进内院,却被乾天拦在门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暴怒。

“狗奴才,你也配拦我?”

乾天的声音就像一把生锈的刀。

“公主说,现在不见任何人。”

林北辞冷冷的看着他:“连我也不见?”

乾天反问:“你不是人吗?”

考虑到别的可能性,他连忙又补充道:“畜牲更不会见。”

这话委实太气人了,不等林北辞发作,秋怜已经压不住火,脸上泛起的娇羞红晕已经变成了气恼的涨红。

“你放肆!你可知林公子是什么人?若是误了大事,你一个下贱的暗卫担得起吗?”

乾天连理都没理。

林北辞在秋怜肩上拍了拍,安抚一般道:“你莫生气,罢了,我也不与他多计较,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了。”

秋怜狠狠瞪了乾天一眼,刚迈上一个台阶,就被乾天伸手一推,要不是林北辞在后面扶着,几乎摔倒。

“你做什么!”

“你也不许进。”

“反了,反了,你个狗奴才!”秋怜气得要几乎要掉眼泪。

从前长公主批奏折的时候,她可是在旁边端茶递水的,从来形影不离!虽说长公主叫她在外门守着,可什么时候她要进门,会被拦在外头了?!

林北辞冷哼了一声,盯着乾天道:“狗奴才,你滚不滚?”

乾天不动。

“好,很好!”

林北辞出手如电,剑指如风,直逼乾天双眼,乾天脚下不动,手同样很快,反手一掌劈过去!林北辞化指为拳。

一拳一掌相撞,砰得一声,林北辞被震退了数步,整个手臂都麻了。

乾天还是站在那里,手中却已多了一把匕首。

“好,好得很!”

事到如今,林北辞已经不是为了见姜永宁,而是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暗卫一些教训。

他捏紧了拳头,再次攻了上去。

一招一式,杀机毕现!

乾天毕竟是乾天,他不会领兵打仗,不懂朝堂上的波云诡谲,更不会吟诗作赋,他只懂得一样。

那就是杀人。

三个回合,林北辞便被他一指点在云门穴上,半边身子当即僵住,那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已在他咽喉上划出一条血线。

“啊——”秋怜后知后觉发出一声尖叫。

“住手!”

姜永宁从门里走出,脸色霜寒。

秋怜急忙跑到她身边,含着眼泪道:“长公主,这狗奴才欺人太甚了!他差点杀了林公子!”

姜永宁朝俩人瞥了一眼。

林北辞的发冠歪了,几缕碎发落下来,唇边带血,脖子上也在流血。

不难想象,若是再晚一分,林北辞只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怎么回事?”

秋怜眼睛转了转,指着乾天道:“林小侯爷说有要事禀报,但国之重地不敢擅闯,便叫奴婢进来通传一声,谁知乾天竟不许,还殴打奴婢!”

“林小侯爷不过是替奴婢打抱不平,才说了几句,乾天居然就要动手杀人了!”